赵松醒来时,眼前一片透着细碎光的黑暗。
他的紧张一下子就提起来。
然后发现,他还能呼吸。而且手腕间也没有被钳制的感觉,只是后颈疼得要命。
这时,诡异的安静中响起一道脚步声。
那步伐不紧不慢,像是死亡的前奏曲。
危机感一下从后背蹿上头顶心,他顾不得许多,蹭地一下给头套掀了,身体已经进入防备状态。
然后,他听见一声轻笑。
“醒了?刚好。”
刚好什么?要展现真正的杀招了吗?
赵松手心冷汗粘腻,心一下一下地颤抖,然后等来对方一个冰凉的打量,对方淡淡道:“凌小姐来了,在外面等你。”
赵松一怔。
凌小姐?
思绪如电光火石,赵松脱口而出:“等等,你们不是来杀我们的?”
黑衣人斜眼瞥他。
“杀你们,还用掳回来?”
赵松一滞,他感受到了黑衣人的蔑视。
但是,他也松了口气。
凌雨桐和他们的接触,除了一同度过昨晚的人,应当是没有外人知道的。
当下,他麻溜爬起来,跟上黑衣人的步伐,推门出去。
出了房间,赵松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四进小院,院落宽敞得很,也很干净。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凌雨桐站在院落正中吸引人。
赵松眼睛亮了亮,小跑过去。
凌雨桐扭头,看见赵松的状态后,心下微松。
她对黑衣人点了点头,黑衣人就转身往回走,显然没有参与他们谈话的意思。
在凌雨桐沉静眸光的注视下,赵松的情绪逐渐稳定。
他抿着唇,心中有疑惑要问,但话到嘴边,陈秋水临走时的忠告突然涌上心头。
他眉头一皱,或许,凌雨桐是帮他避免了什么……
果然,凌雨桐看着他,直接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套衣衫。
“事出紧急,把你们打晕再转移到这里,实属无奈之举。”
“若那队侍卫动作够快,现在你们搭建的那些简陋房屋,应该已经全部被推倒了。”
赵松一惊。
凌雨桐眼神很沉:“胡商和你们的争执是一个导火索,圣上的态度……”
她没细说,只是抬眸看了赵松一眼。
那一眼的意味,赵松懂了。
霎时间,心像是被扔进冷水里过了遍,又捞出来,他背后全是劫后余生的冷汗。
“谢了。”
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了。
“往后……”
凌雨桐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直接道:“我今天来,不是要你还恩,而是另有诉求。目前有两条可以供你选。不,不止你,还有你身后的所有百姓们。”
赵松眼神闪了闪,她形容他们时,并没有用到流民这样的词汇。
而是平等的,百姓。
凌雨桐抬手把衣服举高了些。
“其一,这套衣服,你换上它,从此以后就改头换面,除了暂时回不到家乡之外,你再也不会被称作流民。”
“我可以为你安排京城的身份,而我需要你做的是,帮我做事。”
她顿了顿。
“其二,你帮过我,我可以为你指条路,远离京城,逃过这一劫。”
“不过,如果你选第二条路,可能此生都不能再回京城,和你的家乡。”
她知以圣上脾气,如果找不到流民的踪迹,定会让各区域留意记录没交税的人家。
届时,恐怕又是一番风波。
她敛了思绪,抬眸补充道:“我说的所有你,都是以你为领头的你们。”
“他们应当也醒过来了,我可以给你们时间思考。”
“在此期间希望你们一直待在这里,因为,京城比任何时候都不太平,侍卫应当在满城巡逻。”
“思考有了结果,叫他们通知我就好。”
这个他们,自然就是黑衣人了。
赵松的安静没有维持多久,他不是惧怕风险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听了祁策的意见,带动百姓情绪,将事情闹大。
只是,他一个人的意见毕竟不能代表多人。
“我会与他们说明,很快会给你一个答复。”
“好。”
凌雨桐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垂下眼。
绿荷走过来低声道:“小姐,你要现在听关于唐茯苓的事吗?”
凌雨桐眼神一闪:“说吧。”
随着倾听,她眼中闪过恍然。
既然是那样,怪不得了。
唐茯苓出身一个低品官员家庭,生母产下她妹妹后早逝,而后不足半月,继室就被抬到了府里,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刚刚记事而已。
继室有美貌、有手段,表面待她事事皆好,但却一直到不小的年龄,也不安排让她学写字、读诗文,偏偏妹妹又体弱多病,每年都要占去府上大半的开销。
生父日渐不满,在要把她们姐妹俩草草打发了嫁人时,突兀地升官了,一家人搬进了京城,这也是唐茯苓噩梦的开始。
她在一次宴会上,被严青看中、设计。
再之后就是祁宴救了她,然后严青要闹事。在祁宴的暗中授意下,唐父谁也不敢得罪,把姐妹俩送出了京城。
可女子花期已到,年龄再拖几年,就不好成婚了,也对唐父再没有价值。
在继室的撺掇下,唐父又起心思,唐茯苓姐妹再回京城。
梦魇一般,再次遇见严青。
若不是他们,怕是唐茯苓已经……
凌雨桐冷笑,一个小官的女儿,回京第一场宴会便是萧家那般级别,还刚好遇见了当年的梦魇,若说这其中没有故意的成分,她可丁点儿不信。
不教识字,不读诗文,现在早就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了,那个继室,是处心积虑想养废唐茯苓。
脑海中忽然忆起唐茯苓那日的侃侃而谈,冷静刚烈,凌雨桐微勾唇角。
有压迫,就有反抗。
她知道她是为何觉得与唐茯苓有缘了。
因为,她们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炙热的鲜血,绝不可能低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妹妹的病情如何?”
绿荷一怔,想到小姐之前的说辞:能帮就会帮一把。
“倒不是奇难杂症,但也不好医治。要用的药材……太过烧钱。”
小官家庭,无父扶持,天文数字足够她愁秃了头。
凌雨桐一听,却是笑了。
“那倒是巧,毕竟,我们阁中最不缺的就是名贵药材了。”
若真遇见他们阁中也没有的药材,还有方太医呢。
绿荷忽的一阵背后发凉,眼皮子跳了跳,瞥见小姐脸上的表情,心里为那个不知名人士感到哀叹。
得,有人要出血了。
恐怕还不是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