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东方虽是问了,刘赫却自不答。书斋内一时间冷清别扭,东方即便想要去再倒一盏酒,似都会自觉尴尬。
实在此番之景也并不稀奇--自这两人相识至今,已然不知有过多少次“一动一静”、“一问一默”之样,故以而今不过也就是旧事重演、昔日再来
“陛下问了又不说清个始末,贫道而今又不能对陛下用读心之术,可是猜不着陛下之想!”东方按着“惯例”又“诘问”道,“贫道这里求了陛下,说阴了可好?”
刘赫也是按着“惯例”正在踌躇。他不停地碾动着自己的手指,斡旋着当说与否、当信与否他衡量起这一路来东方所为的点滴,想他虽不可谓是披肝沥胆、但也能当得尽心竭力。他虑及一己帝王岁月伊始、日后岁月还长,若要终而成就所想,想来必还是少不得东方这等“异士”相帮
“信他所言似乎才为上策。可若是他刻意欺瞒呢?”刘赫仍是挣扎不休,“朕不怕一万,只忧他与盛家原本就是浑然一体、甚至他乃是盛家遣来”
“不然!不会!”刘赫甩去了脑中层出不穷之疑,只留那夜在山中东方为护他几要力竭之刻“盛家定是无意要留朕性命,更遑论让朕执掌半壁江山了!”
“且行且看罢!”刘赫劝慰着自己,“日久、真心必现!”
“李卉繁!”刘赫终于吐出三字,说罢了就抬眸盯紧了东方,“她说此药乃是盛家娘子所赠!故以朕是否该想--盛家娘子乃是道长一族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等话陛下也可信?就因李淑媛如此说,陛下就以为盛家娘子乃是贫道一族中人?或者还是一宗近亲?”
等了良久、“闷”得几要发慌的东方轰然大笑--然在心中却是连声暗道着“惭愧”!
“朕乃亲眼所见、亲儿所闻,为何不信?”刘赫揪然作色,“道长有何可笑?可是为欲盖弥彰?”
“什么欲盖弥彰!陛下怎可这等污蔑贫道?!”东方忿忿然,“且贫道又不是说那药不可信呐!不可信的乃是她那话,还有陛下之想呐!”
“李淑媛是何等样人?她是嚚猾之人!陛下若不信,试想她是怎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首先突进合欢殿,又以此要挟了陛下?”
“且她与恪王是什么交情?那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如今恪王又是她小叔!她此次能替夫出征,那自然是一心向着夫家,也向着她小叔既然如此,那还不是怎么能气陛下便怎么说,怎么能让陛下死心怎么说,哪里还能是句句真言?”
“这药丸的来历又哪里能气到朕?”刘赫不悦,“道长此说太是牵强!且李卉繁与朕之前有过交集、今次更是”
“然她此次是来攻北,陛下之北!”东方打断了刘赫,很有强争之势,“就凭陛下与她从前那几日的交情,还能胜得过她夫君去?不能!”
“李卉繁之所以要说此药为盛家娘子所赠,便是意喻盛家授意她要“防着、攻下”陛下,以表其对陛下的不喜不爱之情盛家娘子既然不喜不爱,陛下所筹谋的将来可是要更少了许多份胜算?可不是就要气馁些?”
“故以李卉繁假借盛家娘子之名乃是示意陛下莫要做痴心妄想之人!哪里就能牵连到盛家娘子就乃是贫道族人?”
东方一口气说了甚多,七绕八弯地似乎自己都要兜转不开,再看看刘赫仍是疑窦未去,不由得也起了些焦虑,“盛家娘子若真是有歧黄手段的我族中人,出世这些年,怕是南北两地早就传遍了。到底的南朝的睿德皇后也不至于顽疾无解而终陛下想想可是此理?”
“那么道长说此药究竟来历何处?”刘赫不掩疑惑,“朕仍是不得其解。”
“咳!”东方仰天长叹了一声,“陛下也不想想,盛家是何等样的人家,那武顺帝的齐家又是何等样的人家?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他们不能有的?或是祖上收存了这样一枚药丸,或是而今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又有何稀奇?”
“如此就还可是盛家娘子所赠。这般岂不是与道长方才所言又是相悖?”刘赫紧逼不放,显然不肯轻信了东方。
“贫道这都是猜的!哪里就有笃定一定的?”东方动了急,“赠非能制!即便是她赠的,也是八竿子戳不到贫道族中呐!”
“且按贫道想,此药应是齐允给才是合情合理。盛家娘子只是李淑媛拿来气陛下的罢了!”
“何解?”刘赫问。
“第一毕竟此药稀奇,盛家娘子再是疼惜李卉繁,也是不会轻易相舍。第二她拿此药出来,若逢着人多心的、不阴药理的,只当此药是可解万毒的,他盛家岂不是要背负个’见死不救‘之名,她又是何苦来哉要自我陷害一回?”
“道长言中多心、不阴药理之人可是齐允?”刘赫似乎觉得此言有理,眉头舒开了些。
“正是!确是!齐、盛两家的渊源贫道也曾与陛下说过些许,而今三世之后、人心不古,各人各心、各人各思,早不是从前模样。齐家忌惮盛家、盛家因此敛迹等等早已不成秘辛故而陛下依此再想,拿赠药之人可会是盛家娘子?”
“然若盛家娘子确乃是道长族人,而道长确是不识呢?”刘赫不依不饶地又问。
“按理陛下此言不差,然按情确是万不可能!”东方此刻抱定了不能让刘赫于盛家娘子之事再有一丝纠缠之心,誓要斩个干干净净,“若我族中有女子能嫁得盛家这样的人家,纵然终身不得回族,亦不能与族人相认,然族中宗长必然于此有知,那外嫁之女也是避不开一世为族人监束之命,哪怕她自己于此是一无所知!”
“因为身携术法、歧黄之人可洞天机、可查,皆不是等闲之人。此种人一旦心念一起,可逆天而行、或瞒天过海的做下什么事,可不是儿戏!”
“故以若外嫁之女嫁得是一般的小门小户也便罢了,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若是盛家这般的著姓人家,却必是要遣人一辈子看住了、管束了,以免有不轨之行!而族中宗长等人必然是于此一清二楚!”
“既然贫道不知、贫道老子的老子也不知有盛家娘子这号人物,那必定就不是!”
“那道长缘何无人管束?”刘赫忽而笑道,“毕竟道长为朕已然倒行逆施了这许多回”
“今日这话是说不下去的了!”东方捂着额头,佯装着就要抹泪,“原就与陛下说过,贫道此次出世,各宗长们乃是为此分作两立之势争斗不休,最终贫道是落了个‘不成不得归’、‘逆天不得回’之果,难不成陛下而今登位了,便都是忘尽了?”
“罢了!”刘赫吁出一口长气,说的都是实言“朕不再为此事纠缠了!虽则朕还有疑惑未解待日后再议罢!”
“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东方应了一句,也是吁出一口长气。他心想自己这真假掺半之言刘赫若信了便是全信,若不信那便是全然不信,只是他而今究竟信了与否也是日后再议罢!
“陛下而今可能听贫道的事了?”东方眼巴巴地看着刘赫,“人常道君无戏言,方才陛下还说”
“说来!”刘赫知道自己于那事再也寻不到拖沓之理--那便不避了罢!
“此事不甚好!陛下可要做稳当了再听!”。
东方欲启口之时,看见刘赫那斟酒的手正自微微而颤,不由咨嗟了一声: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