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第65章

这一回的诗酒宴是福慧郡主做东,宴席自然也是设在福慧郡主的府上。

正是一年一度京里勋贵子弟姑娘们的大事儿,接了帖子的贵族子弟也尽来了十之八|九。且不说如姜承月等素来爱好热闹的,便是那些寻常不怎么爱出门做客的姑娘家也来了不少,众人三三五五聚在一处说说笑笑。

阮姿被下人一路领进福慧郡主待客的偏厅,抬眼便看见不少熟悉的身影,而厅中众人见到她也渐渐停了嘴边的话,目光遮遮掩掩地陆续落在她身上,一时无声。

这厅里都是俏生生的姑娘家,阮姿环视了一圈,猜到那些公子们许是被引到另一处了。她是头一回参加这所谓的诗酒宴,只听人说过几句,其实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吟诗比对的,不过她对这些倒也不感兴趣,只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异样眼光,她倒是有几分察觉。

她心中一哂,这群姑娘们的想法其实也好猜,无非都是惊讶于前些日子那道圣旨,一个她们肆意嘲笑从来不曾正眼相看的低贱女子居然真的凭借一身容貌得了皇家的青眼,成了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妃,这让那些自恃身份高贵的名门淑女们怎么也不敢相信。

迎着满室各样的神色,阮姿镇定自若地浅浅一笑,温婉大方地款款踏步进来,反倒是几个与她视线正撞上的姑娘被火撩到一般立时转开了眸子,暗暗心惊。

待阮姿走到偏厅中央,与几个至交好友坐在一旁说话的福慧郡主方才反应过来一般匆匆起身,迎上来:“阮三姑娘来了。”

说着,福慧郡主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艳,这位新晋的未来安王妃果然如同传闻一般美丽得惊人,莫怪嗜色如命的安王也甘愿不顾她的出身娶为王妃。

早前传出宫里赐了旨,众人还心头惊疑,后来听说去传旨的还是余澄公公,就更不必提众人心里的惊骇了。

福慧郡主看她,阮姿也在看福慧郡主,这位深受恩宠的皇家郡主上一世就是阮沁最大的倚仗之一,她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阮沁的很多事情都是借由福慧郡主的手帮过忙,不过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据说身子不好的福慧郡主。

“见过福慧郡主。”阮姿福身施礼,不论她未来的身份是什么,至少眼下见着福慧郡主她还是得行礼。

福慧郡主却是脸色一动,手下立时扶住她下蹲的身子,口中也连忙道:“阮三姑娘请起,今日不必多礼!”她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顿时微微失色,显然身子不好并不是一句假话。

阮姿顺势起身,见她偏过上身掩住嘴轻咳了几声,心中对那传言更相信了几分。

回过头,福慧郡主手中帕子抵唇,露出几分苍白的微笑:“叫阮三姑娘见笑了,我自幼身子不好,素来少出门,只不过今朝这诗酒宴轮到我身上了,才请诸位来此,倒是让你们迁就我了。”话未说完,嘴间又溢出几声被压抑的咳嗽。

闻言,阮姿自不好再说什么,只浅浅笑着回应她:“郡主多礼了。”这位福慧郡主与她心里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便有人过来扶福慧郡主到一边坐下,阮姿也穿过众人的目光直直朝着翁萱雨等人的地方走去。

一见着她过来,姜承月就率先抱着胳膊,坏笑道:“阮三,你终于来了,可叫我们好等。”

阮姿略抬眉:“你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等着看你出现的时候,那些人的脸色啊!”姜承月俯身上前压低了声音,只不过话里的幸灾乐祸可不见少,一边说一边还抬着下巴朝着一侧点了点。

阮姿循着她的动作看去,不禁一愣,那里站着三五个衣着华贵的姑娘家,她居然也见过。

“她们是……”

翁萱雨不似姜承月那般神情外露,只嘴角勾起一道清浅的弧度,语气淡淡给她解惑:“许蓉。”

那几人正是曾经在如意楼背地里编排过阮姿与安王,还恰巧被安王带阮姿去如意楼时刚好听见的那几个。

她们也正是和翁萱雨、姜承月这一圈人最不对付的,彼此都乐于看见对方倒大霉。

不过如意楼那事,阮姿自认没有吃亏,反倒是这几位丢了大脸,因此只轻轻瞥了一眼,不出意料地看见那几人鄙夷倨傲的神情,并不在意地收了视线。

这世上人各有想法,她无意去改变别人,只要对方不来刁难,她便全做不存在。

倒是那边几人见到阮姿似乎毫不在乎的动作,只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过身去与翁萱雨等人不知说起什么,不由身形一僵,转而胸中愠怒更甚。

这宴上,聚集了无数京城里的风流人士。

除了翁萱雨和姜承月这两个相熟的玩伴,阮姿还见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钟灵钟姑娘。

“呦,这不是小画圣吗?你居然也来了?”还是姜承月一眼在人群里认出了这个穿着浅碧色衫裙,周身画满了各式花草,宛若一个新鲜后花园的妙龄少女便是名震京师的“小画圣”钟灵。

钟灵惊喜回头,见到阮姿的时候,眼神一亮:“哎呀,我认得你,阮家姑娘!”

她都顾不得叫她的姜承月,一溜烟凑到阮姿身前,没办法,作为一代画师,她对这些美人最没有抵抗力了,第一次在梅园看见这位阮家三姑娘她便留意了,只不过那时毕竟还不熟,今日是第二次见,她们就算是熟人了!

阮姿也记起来钟灵是谁了,知道她是个极厉害的少年画师,虽有些惊讶她的熟稔,但并不觉得讨厌,笑盈盈回她道:“钟姑娘。”

钟灵顿时更加欣喜,眼神在阮姿身上不肯离去,不过好歹嘴上顾及了一下姜承月:“这些日子我随师父出来远门,一回来才听说阮三姑娘好事将近,到时我一定送上一份贺礼!”

阮姿一怔,听她语气中丝毫不见异样,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也不由笑着应道:“那便多谢钟姑娘了。”

“哎呀,不用谢!”钟灵先是摆摆手,等一会儿又凑近她,“不过,阮三姑娘,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阮姿不免有些诧异,钟姑娘能求她什么?

一旁的姜承月却是似乎知道钟灵的打算,嗤笑一声,眼睛故意朝上看去。另一边的翁萱雨则是垂头含笑,目光落在另一侧。

她们这样,阮姿更加好奇:“钟姑娘想做什么?”

却见钟灵仿佛不好意思似的眼神滚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道:“三姑娘到时能不能带我进杏花坞看一看,早就听闻杏花坞美景无双,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那杏花坞,阮姿倒还真的去过落花阁,正是上次梅园踏春的时候,虽只有短短时间,其中的景色之美却并未浪得虚名。

再看钟灵,确是爱画之人,阮姿倒也能够理解她对杏花坞的向往,据说钟灵姑娘画山水乃是一绝,想必对杏花坞也是觊觎良久。

不过……阮姿却不好轻易答应,一来那杏花坞毕竟是安王的地方,听说安王素来不喜外人进入,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几个,二来她也未必能讨安王的欢心,能带钟灵姑娘进去作画,若是此番答应,到时候却不得安王首肯,更加不美。

听了阮姿略带歉意的话语,钟灵也是颇为理解,毕竟安王的性情她是知道的,阮三姑娘虽则现在身份非同一般,可到底杏花坞她说了不算。

许是被拒绝得习惯了,钟灵倒也不觉多伤心,这一回她也不过是顺便一问,能成最好,成不了也没什么。

她沮丧呜咽两声,又很快打起精神跟在阮姿身边笑嘻嘻道:“那我能画一画三姑娘你吗?”

没有美景,有大美人聊以自慰也不错!

阮姿似是未曾料到她此番转变,闻言一惊,姜承月却是嘴角一撇,斜眼瞅她:“小画圣,你不是不画人的吗?”钟灵可是说过,她小画圣笔下只有山水风光。

曾经有人求上门要钟灵画一幅仕女图,奉上千金,钟灵都没答应。

听见这句质疑,钟灵神色一凛,正色道:“那是因为从前没有出现过美貌足以打动我的人,我笔下的人一定得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大美人!”

钟灵嘴角含笑,下巴微微上扬,个头虽然不高,但浑身气势鼎盛。这句倨傲到无以复加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完全不令人觉得她猖狂,反倒让人有种信服的感觉。

一时间,身边听见这话的人都望过来,钟灵丝毫不惧地扬眉回望。

思忖过“小画圣”的话,被小画圣瞪视回去的人目光不由看向阮姿,猜到了几分钟灵话里的人或许是在说阮姿。

阮姿先是有感于钟灵的话,一时忍不住要笑,不过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慢慢挺直了背脊,面上露出一抹淡定的笑意。

小画圣说的就是她,怎么样?

诗酒宴毕竟是有个对诗对酒的噱头在,不光是一众勋贵子女们坐在一处吃茶闲聊,待客人到的差不多,福慧郡主又从一旁起身,笑着招呼偏厅的姑娘们往准备好的院落去。

福慧郡主此时的神色虽不算好,但也面色红润了,比起方才看起来要康健得多,身边扶着她的人也不知何时换成了阮沁。

阮姿起身随着众人一道往外间移的时候,正看见前头阮沁挽着福慧郡主的手,笑吟吟不知说些什么,福慧郡主也好似被她逗笑了,举止间待她亲昵无比。

翁萱雨注意到阮姿的视线,走在她身边,边走边慢悠悠道:“听说你家大姐姐曾经救过福慧郡主的性命,所以福慧郡主待她一直很好。”

越是高门,便越是排外。

今日这样的场合,照理来说,到场的都是京中身世一等一的豪门贵族的子嗣后裔,像阮沁这般的,便是有人作保,也不该有机会进来,不然你带一个,我也带一个,岂不是乱了套,也叫人笑话。

阮姿的帖子最初确是姜承月给的,不过那也是因着有安王的身份摆在那里镇着,她才勉勉强强算是一只脚踏进门来。倒是后来,宣了圣旨,福慧郡主那边又连忙送了道诗酒宴的帖子到东平伯府,因此今日众人见到阮姿才不见诧异。

而阮沁那便实实在在是因着福慧郡主的缘由才能有机会得着那一张帖子,才能出现在今日这诗酒宴上,至于旁人心里是怎么看她的,那便不好说了。

听着翁萱雨淡淡的语气,阮姿有些惊讶地看她,半晌才低声问:“翁姐姐不喜欢这诗酒宴?”

翁萱雨道:“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名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世家豪族的后代们自娱自乐罢了,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不过是些说来好听的虚名而已。”

阮姿素知翁萱雨是个在外便会端出大家闺秀姿态的贵女,只翁姐姐这悉心教养出的大方姿态与阮沁那番矫揉作态却是全然不同的,她们对这诗酒宴的态度亦是截然不同。

她早知阮沁对今日的宴会抱了很大的期待,甚至不惜利用阮珠来达成目的,可如今从翁姐姐嘴里听来,今日似乎不值一提,一副看不上眼的讥讽姿态。

许是知道她心中疑惑,姜承月也慢了一步,面上盈盈笑着,嘴里却嘲讽道:“不用着急,等一下你就能看见一场最无聊的比试了。”

阮姿本来还有些奇怪姜承月说比试无聊是什么意思,待她在院中旁观了一场“论诗”以后便全然明白了。

这间院落应当是福慧郡主特意准备了用来做诗酒宴之用,宽阔的庭院里四角各有一株巨大的树,树下摆了几套石刻的桌凳,每一套相隔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正合适公子姑娘们坐在一处品茗、手谈,比试文武百艺。

庭院正中则是四四方方圈起了两个场地,墙边整整齐齐摆了几套蹴鞠和投壶弓箭等物。后面一排厢房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来此的客人可以随时去休息。

阮姿原先还以为这诗酒宴是个多么盛大的比试,此间有多么的群情愤昂,可进了院子一看,不免失望涌上心头。

许是为了叫她了解更多,姜承月拉着她便朝院落一角走去,这边正是“论诗”之处。

只见几位穿着风姿俊逸的高门郎君和妙龄少女围坐一圈,看着是有模有样,然而他们论的内容便是连阮姿都能听出来并不高深。

蹙着眉头听了一阵,阮姿便被姜承月拉走了。

“看见了吧,真的很无聊。”

不过既然这么无聊,诗酒宴又怎么会传了这么久?阮姿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姜承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开始诗酒宴还真不是这样的,那时并不局限于谁做东,也没有持帖子才能进门一说,几乎京中的有才之人都会来,听说热闹得紧,不过后来就愈加封闭,贵族世家轮流主办,得收到帖子的人才能进来,也逐渐就成了筛选门第的工具……”

她这么一说,阮姿倒是能理解了,诗酒宴如今对这些顶级贵族来说是个身份的象征,对于不明所以的外人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所以会更加美化对诗酒宴的印象。

如此想着,阮姿便对这诗酒宴没了兴致,不过转念间,她又想到阮沁,不知道阮沁见到自己处心积虑得来的机会竟然变成了这样,心里会作何感想。

一如阮姿所想,阮沁此时暗自掐着手心,目光几乎是呆愣愣地望着院中的场景,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和她听到的,想象到的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了?”察觉到阮沁的失神,福慧郡主微微惊讶地在她眼神摆了下手。

阮沁回归神来,抿了抿嘴,遮掩住自己面上一瞬的苍白:“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到诗酒宴的情形,有些激动。”

福慧郡主信以为真,掩嘴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随意玩闹罢了,你若是感兴趣,尽可去看看。”

这院中人群聚散,并不挨在一处,虽然也像传言中所说的有众多比试,可这三五成群的样子,也着实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众人聚在一处,通过几番论战,选出个最出色的人来,她打好的如意算盘竟是还没来得及施展便全数落空。

阮沁狠狠咬牙的模样正被刻意找寻的阮姿看在眼底,嘴角轻轻扬起笑痕,上一世阮沁没能有机会参与诗酒宴,想来对她也是个巨大的遗憾,这一世总算得偿所愿,只是结果恐怕不是阮沁想要的那个。

这般一想,阮姿嘴角的笑不由更深了些,先前她还在思索该怎么叫阮沁在这宴上铩羽而归,倒是没想到根本不用她来出手。

放下了心底最大的隐忧,阮姿便笑吟吟地与翁萱雨她们随意在院中闲逛起来。

钟灵却是一进了院子便跑到另一角与人斗画去了,阮姿几人晃过去看她,刚巧看到钟灵得意洋洋得昂着头,将手中的半幅画卷展开,上面墨迹未干,却活灵活现画了几只山雀儿。

对比之下,与她同台的另一位少年,面色涨红,手里不安地揉搓着一张纸,纸上隐约画着的也是鸟儿,只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品种。

“……小画圣一向以山水出名,没想到画活物也这么厉害啊!”

“毕竟是画圣冉容的亲传弟子,说不定她画人也厉害,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那也太绝了,一般人精通一行已经不易,她这……”

“唉,谁叫他非要招惹小画圣呢!”

听见周围几个贵女公子的窃窃私语,阮姿等人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那少年许是不服气钟灵小小年纪便盛名如此,因而说了几句挑衅的话,只可惜钟灵也是个不肯让步的,干脆上来便要与这少年比试他擅长的画。

结果,便是这样了……

出了一口气,钟灵从人群里钻出来,走到阮姿等人身边,皱着小鼻子道:“真是没挑战,他们的实力还比不过我十岁的时候,真是江河日下!”

翁萱雨轻笑一声:“你明白什么叫江河日下吗就随便用?”

钟灵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了,反正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

阮姿看着也笑了。

几个人又凑到拼酒的桌前围观了一阵,只是这在“诗酒宴”三个字中占了一席的品酒,参与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而且看着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看了一会儿,她们便没趣儿的走开了。

恰在此时,院子正中传来几道接连不断的叫好声。

循声望去,只见那边密密层层围了好些人,似乎正是热闹。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那处走去,到了跟前,才看到是原来是有人在比赛投壶。

投壶的规则与之前阮姿在梅园外见过的一般无二,都是站在远处朝着陶壶投箭,每人三支,以投进多者为胜,投进壶耳者优于投进壶口。

唯一的差别或许便是距离了,或许是因为今日比赛的多为公子少爷的缘故,这一次的距离比起梅园那次还要远上许多,阮姿目测要多上五六步呢。

“原来是投壶!”姜承月兴奋地喊了出来,再一抬眼更是惊喜地说,“大哥也来了!”

姜承月的大哥自然就是武宁侯世子姜清泽,阮姿一听到是他也立时抬眼去望,果然在一众锦衣华服的少年簇拥中看见了武宁侯世子的英姿。

思绪一凝,阮姿立刻又转头在一侧的姑娘里仔细搜寻,不用多费什么功夫,一眼就瞅见了阮沁的身影。

果然,她就知道阮沁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阮沁这时候抿着嘴,目光幽深地凝望着武宁侯世子的方向,其中掩埋的种种情绪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轻薄衣袖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尖利的指甲已经划破柔嫩的掌心,才微微愈合的伤口再度被凶狠撕裂,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投壶的比赛是从一开始参与的众人中一轮又一轮往下刷人,因着每人每轮只有三支箭,因此进行得还是很快。

不出阮姿所料,武宁侯世子果然成为了站到最后的三人,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阮沁居然没有参加这场比赛。

梅园那次,她知道阮沁投壶玩得极好,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与武宁侯世子一战,不过总不该在前面便被淘汰掉,而且,阮姿本以为阮沁今日来便是要大出风头,以此在武宁侯世子心里留下几分印象。

可是,阮沁这回却好似没事人一样,只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倒是叫阮姿一阵疑惑。

“怎么了?”看她频频朝着那边看,翁萱雨不由疑问。

阮姿摇摇头:“没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身边的姜承月大声叫喊了起来:“进了!进了!啊啊啊啊!”

几人连忙去看场中,果然是武宁侯世子的三支箭正巧分别在陶壶两耳和壶嘴正中,这是最高分。

而与武宁侯世子比赛的另两人虽也不差,一个中了一只壶耳,另两支进了壶,另一个三支进壶。

武宁侯世子优胜!

看着姜承月简直比自己赢了还要激动的模样,阮姿几人不禁摇摇头。

待缓和下心情,阮姿忽然想起方才,抬眼去看阮沁,只阮沁已不见了踪影。

出了院子,便是一片精心打理过的假山院子,绕过假山,穿过低矮的草丛,沿着屋檐拐角出,种了几棵桃树。

桃树看着有些年头了,遒劲的枝干上留下一道道纵深的沟壑,彰显着老树的年龄。茂盛的枝叶在树顶绽开了天穹似的宝盖,这时节开满了粉红粉白的花朵,层层叠叠,不少都随着风摆落在地,堆起满院的旖旎。

没有人来的假山背后,桃花树下,此时正对面立着一男一女。

风轻轻扬起女子轻薄的衣袂,女子面若冰霜的脸上压抑着几分隐晦的不屑和鄙弃,话语从女子的丹唇见飘出,随着风破碎在空中,对面的男子却是脸色乍变,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姚弈辰,我再说一次,我不可能答应你的。”阮沁的眼神定焦在男子背后空荡荡的园中小路上,微微下垂的眼帘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其间隐而未发的担忧。冰冷的语调将她对面前这人的抗拒表现得淋漓尽致,“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里不安全,未免被人看到……”

话还未说完,男子的手已经狠狠扯上她的衣袖:“阿沁,难道你对我只有这些话要说吗!”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别的可说。”阮沁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似乎是不想继续刺激眼前的人,不过她此时也是心中极为焦躁,不曾察觉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紧。

男人对她的态度仿佛十分不满,眼底阴霾更加深沉,手下也逐渐用力,直叫阮沁眉头更加锁紧:“阿沁,你让我帮你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阮沁手臂被他捏得生疼,狠狠一把推开男人,对他的问话却并不答。

姚弈辰仍旧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渐渐涌起黑雾:“阿沁,你莫不是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没关系,我可以说给你听,让你慢慢地想起来,别忘了,我曾经帮你做过什么,我也会一直帮你,一直……”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温柔下来,却有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阮沁心惊肉跳地抬眼看他,忽然面色一白,低下头良久,也缓和了语气似的咬着唇挤出娇弱的话:“世子,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奴家就是怕,今儿人这么多,万一被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世子的一番心意,奴家都明白,世子也要相信奴家对世子的一片真心……”

一直凝望着她的男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一般,缓缓将目光从她面上一点一点滑过,那种像蛇一样冰冷滑腻的感觉让阮沁背上寒毛直立。

她已经后悔招惹这个疯子了,姚弈辰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最初她是嫌弃姚弈辰这个湘南王世子身份不够尊贵,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他的示好,本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利用姚弈辰的。

事实上,她的打算一开始也是顺利的。自从她几次盘算落空,身边的优势也一点点失去,没了老太太帮衬,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意,而阮姿却过得一天比一天更好,无奈之下,她便应了姚弈辰,也借着姚弈辰的本事搭上了新的线,阮珠当时对付阮姿所用的药便来是从姚弈辰那里来的。

照她所想,等到姚弈辰能给她带来的价值用尽了,她便可以一脚踹开他,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姚弈辰是个疯子!

平日里看着是个正常的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脸包容的模样,可若是她胆敢露出一丝一毫要离开的迹象,姚弈辰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露出让人极为惊恐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会变得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恐惧,从骨子深处蔓延出的寒冷。

姚弈辰缓慢地抚上阮沁的脸,阮沁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眼神死死望向地面,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姚弈辰,她还径自拒绝,却被他狠狠捏住了下巴,那一刻她毫不怀疑若是她不服软,他一定会杀了她。

“阿沁,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的……”

他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缓慢地挪动,阮沁在一瞬间头顶炸开以后,渐渐恢复了深思,忽闪着睫宇,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让你帮我杀一个人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恶毒心思,却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要求他帮她杀掉一个人。

姚弈辰愣了一下,眼中的幽黑并未散去,语气仍旧温柔得渗人:“要杀谁,是谁欺负了我的沁儿?”

“我三妹妹,阮姿。”阮沁直直盯着姚弈辰幽黑的瞳孔,“也是未来的安王妃。”

听见“安王妃”三个字,姚弈辰终于脸色有了些许变动,瞳孔一瞬间收缩了下,不再像之前立刻回答,落在阮沁脸上的手指也慢慢蜷缩收回。

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阮沁只觉得背上的寒毛慢慢服帖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姚弈辰仍旧没有说话,阮沁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笑:“怎么,你害怕了?不是说,只要我想做的,你一定都帮我做到吗?现在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便做出这么一副为难的样子,该叫我怎么相信你呢?”

许是她的嘲讽刺激到他,姚弈辰登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动物,眼神骤然阴沉,似乎极不愿意听见她这样说话,阴恻恻地道:“你说的对,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我会帮你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再忘了你说过的话……”

“不会忘了的,我答应你,只要做成这件事情,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阮沁一如既往地做出保证,垂下的眸子里掩藏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深沉心思。

待到阮姿再次看见阮沁的身影时,她孤身一人站在墙角处,并不像她先前以为的那样去武宁侯世子跟前露脸,不由心中惊疑。

只是要说阮沁对武宁侯世子失了兴致,阮姿也不这么认为,毕竟再没有谁能比武宁侯世子更符合阮沁的要求,更何况今日来诗酒宴的众家贵公子,也不见阮沁对谁格外关注。

她一时想不通阮沁的打算,也只好把疑问暂且放在心里。

不慌不忙在院子里玩了一圈,阮姿倒是和姜承月她们兴致勃勃地试了一次投壶,只不过一支未进罢了。

“这东西总还是要练过的才容易进。”姜承月见状,嘿嘿一下,翁萱雨推了推她,转头对阮姿柔声宽慰。

阮姿倒也没有多少失落,她确实从前不曾接触过这些,到底与翁姐姐她们这群高门贵女是不一样的。

周边围观的一众贵女们都是一边笑着一边与身边的同伴不知在说什么,打量的目光并不友善,阮姿不必多想也能猜到几分,但并不是很在意。

淡淡一笑,正要与翁萱雨她们说什么,四下里忽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道细不可闻的破风声,下一瞬阮姿正前方的陶壶便恍若从天而降一般多了一把箭矢!

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阮姿立时转身,只不过还没等她站定耳边就听见一句懒洋洋却夹杂着清晰冷意的话:“这很难?”

对你来说,自然是不难的。

静悄悄地场地上,阮姿在心里暗暗答道。

贺渊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阮姿精致的眉目上,阮姿亦是仰着头看他,高挺的鼻梁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最是显眼,接着便是那两瓣薄薄的唇,此刻轻抿着,惯常勾起一道嘲讽的线条。

阮姿忽然一瞬间想到,她之前嘲讽阮沁的时候是不是偷偷学了他的表情来着?

“玩够了吗?”贺渊俯身。

阮姿愣愣眨眼:“够、够了……”

“很好,走吧。”

66

最新小说: 无上至尊,从斩妖除魔开始 携崽死遁,疯批权臣跪求当爹 穿成皇孙,开局保下亲爹太子之位 三国:十倍速度,貂蝉说我太快了 全球末世:开局觉醒吞魂天赋 穿书后,我和闺蜜玩坏男主! 替嫁后,我成了九零首富少奶奶 1秒1血脉,觉醒荒古圣体我独断万古 真千金被赶出府,摄政王宠翻了 浅藏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