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阮哲睿身形一僵,没有想到父亲会回来，一时慌了心神，支吾道：“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母亲……”
三老爷不很相信：“方才在萱辉堂不是才与你母亲说过话,到底怎么了？”
他怒目一瞪，阮哲睿的眼珠子不禁左右乱瞟，嘴里磕磕绊绊地,到底没说有什么事,只说是想和母亲说说话，接着低着头就要走。
三太太在一旁看着心疼,忙不迭上来拦道：“睿儿这些日子读书,前两日也没回家，想多说说话能有什么事，你莫要吓他！”
阮哲睿也跟着使劲点头,只不敢抬头与三老爷对视。
不过，三太太这么一说，三老爷便也不再多想，哼了一声自己先回了屋，道：“你们说快些，你自己好生读书！”
见三老爷进去,阮哲睿才从三太太身边抬起头来，三太太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问他：“行了，你爹走了,有什么事便说吧。”
人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是她养大的，什么模样，她心里也是最清楚的。
“娘！”阮哲睿先是不乐意地喊了一句，待看见三太太那“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便扭扭捏捏了一阵，小声说：“娘，你能给我些银子吗？”
三太太疑惑道：“前两日不是才给你了五两，怎么又要？”
阮哲睿恒哼哼歪歪着说：“儿子，儿子身上没银子了，与同窗在一处，很是没有面子……”
看他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三太太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你们不是在书院读书吗，要银子做什么？”
阮哲睿面色登时一变，立刻低下头，声音细弱：“有时候，和同窗一起出去买书，还有些诗会什么的，难免要一起喝茶，儿子囊中羞涩，每每都是同窗付钱……”
一听他说得这般可怜，三太太立时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连忙道：“原是这样，那可不好，你在外头自是要与人家有来有往才好，你等着，娘去给你拿银子。”
三太太进了屋子很快又出来，阮哲睿得了银子，又嘴儿抹了蜜似的与三太太说了几句才走。
屋里三老爷自己心里记挂着事，也没在意三太太的举动，见她回来，问了句：“睿儿走了？”
“回去了。”想着自家老爷对睿儿一向严厉，三太太便也没提儿子是来要钱与同窗一起出去时花费，不然老爷一准又要教训睿儿不务正业了。
三老爷坐在床边摸着胡子沉思道：“今儿湘南王府突然登门提亲，府里现下就剩下咱们韵儿了。”
一提起这事，三太太也没有好气；“谁说不是呢！三姑娘不知走了哪门子运道，这都飞上高枝了，大姑娘也是，以前就属她最出挑，前些时候我还以为她没法子了，没曾想一转身人家就有湘南王府上门提亲，现在韵儿这、这叫咱们怎么办啊！老太太那话明里暗里好似都是我的不是，她老人家也不看看，大姑娘和三姑娘的婚事，哪个不是自己找上门的！”
她的抱怨，三老爷没怎么听进耳朵里去，换了个姿势抚摸胡子想着什么似的说：“你说，若是托大丫头和三丫头帮忙，是不是能给韵儿说一门好亲事……”
三太太听了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又有些迟疑：“这……大姑娘她们能愿意吗？”大姑娘面上看着是个温善的，可三太太心里也看得明白，大姑娘其实不是个好说话的。三姑娘如今更是叫人看不明白，若是以前兴许说上一说三姑娘便同意了，但这半年多来，三姑娘眼见着性情有变，一双眼儿瞅着人，有时候跟结了冰似的，她见了都心里打颤。
“不如你明日去与大嫂说说话，看看大嫂有什么主意？”三老爷提议道。
三太太却是一听便撇了撇嘴，沉下脸色：“大嫂？哼，她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你跟她说八百句连个眼色都不带抬的，再说了，大姑娘、三姑娘哪个都不是她生的，平素里人家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说连请安都不必她们去，你没看这件事在老太太跟前，大嫂一句嘴都没插，便是明日我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因着管家的事，三太太现在对林氏可是一肚子的恼火，林氏不中用，管家又不是什么好活计，二太太一被关，她支撑这些时日已经往里头填了好些银子，老太太那边更是不用说，一毛不拔也就罢了，一应吃穿用度还得是最好的，她就不信老太太不知道府里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三老爷自然不知道三太太心里的憋屈，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前程，大哥的两个闺女都要嫁进王府里去了，东平伯府也算是跟着鸡犬升天，若是韵儿也能有这样的好运道，他又何愁不能从现在的位置上挪一挪？
“先不必论这个，你且去问问，毕竟再怎么说，名义上大嫂也是做她们母亲的，大丫头和三丫头有如今的造化，以后对恒哥儿岂不也是大好的助力？无论怎么样，她都该关心关心。大嫂她看不清局势，你便提点几分。韵儿将来好了，对睿哥儿也是桩好事儿。”对他自己，便更是了。
三太太阴沉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听见他提起儿子，神情便又和缓下来，看三老爷一副话说完了的样子，到底心里憋着气应了：“那好，明儿过午我去与大嫂说道说道。”
三太太去找大太太说了什么，阮韵是不知道的，至于老太太几次提及婚事，她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此听见阮姿邀她一起去曹老夫人寿宴的时候还颇有些惊奇。
“怎么想起来这事了？”
阮姿对她这个反应也不惊讶，笑着坐到她面前，温声问：“那日二姐姐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阮韵一顿：“这倒是没有。”
“那二姐姐何不与我一起去，好歹同我做个伴。”阮姿笑意盈盈地邀请，阮韵虽直觉她理由不是那么简单，但也想不出她有什么目的，想了一下，还是欣然应允。
见她应了，阮姿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阮韵见状，也跟着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三妹妹近来心情十分愉悦？”
阮姿问：“二姐姐怎么这么说，我心情一直都还好啊。”
阮韵却是摇摇头，停下手里的动作，颇有些认真地说：“三妹妹可能自己不觉得，先前你虽也笑，可总让人觉得那笑里带了几分苦味，不过这些日子见你，倒是开怀了许多。”
这几句话让阮姿笑意微敛，又有些惊讶：“二姐姐……”她未曾料到二姐姐会这样说，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原来也有这样的分别，一时有些无措。
阮韵接着说：“三妹妹如今婚事已定，看那日安王府送来的聘礼，想必那安王殿下待三妹妹还是十分诚心的，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阮姿没有想到二姐姐会和她说这么一番话，平凡朴实到不像是二姐姐的做派，可是这又确确实实是二姐姐说出来的，一如当年她患难，只有二姐姐曾对她伸出援手，即便终究没能改变她的命运，但那时二姐姐自己也过得并不如意。
二姐姐一直活得通透，上辈子她与二姐姐未曾深交，还曾疑惑过，明明二姐姐养在老太太身边，可看着与老太太也不亲密，这一世经了些事，也改变了些事，再想来或许是二姐姐早就知道老太太不曾真心喜爱过任何一个孙女，将二姐姐抱养到萱辉堂，更有甚者是因为不喜欢三房才有意为之。
“承二姐姐吉言，二姐姐日后也会很好的。”阮姿怔楞了一下，也连忙笑着回她。
阮韵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不会的。”
她否认的这么笃定，阮姿不免一愣，又听见她道：“不过是在囫囵过日子罢了，好一点坏一点，都不要紧的。”
有些丧气，却又不带绝望之色，阮姿甚至觉得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若是不听其中的意思，与“这茶很好喝”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差别。
“那二姐姐觉得怎么不是囫囵过日子……”阮姿说到一半就忽然想起来曾问过阮韵她最想做的事情。
阮韵抿嘴一笑，对她眨了眨眼，仿佛是在说“你知道的”，阮姿便也沉默了，二姐姐的心愿或许真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她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明白这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倒是阮韵早就看开了，见阮姿面色迟疑，还笑着道：“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不然也不会拿出来与你说，西北大漠辽远，又是战乱之地，在那里生活不容易，这些我都知道。”
看她说得轻松，似乎真的是认真考虑过，并没有什么遗憾，阮姿也就松了一口气，重新换上笑颜，只心里把自己早先想好的盘算又推翻了。
或许她之前考虑得还不够周全，二姐姐的婚事还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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