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此时的阮姿还不知婚期已被定下的消息,满腹心神都牵挂在萱辉堂那边。
荷风急急忙忙跑来说是有人上门求娶二姐姐,只说看着是个媒婆样子的夫人,浓妆艳抹地笑眯眯进了萱辉堂,没多久就有萱辉堂的下人去请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去。
这等事情阮姿也没法亲自去看,只好叫竹露去打听。
只她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如今三房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太太居然还有心思放在二姐姐的婚事上?她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白嫩柔细的指尖在红漆细木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了几下,或许是因着上辈子的记忆,一谈及二姐姐的婚事,她便总觉得心里没什么着落。
且不说上一世二姐姐对她临难援手之恩,这一世她与二姐姐也走得近了些,总算有些姐妹之情,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二姐姐重蹈覆辙?
正嘀咕着,竹露就提着裙子快步走进来,面上有些不好:“姑娘,那提亲的人刚走,奴婢问了几个相熟的小丫头……”
“怎么样?”阮姿急道。
竹露咬咬唇,一副极其愤慨的样子:“姑娘,奴婢听老太太院里的说了,那求亲的人家是个外地来的商户,一心想给家里的独子娶个官家小姐做媳妇,不知听了哪里的闲话,居然求到咱们府上了!”
因着阮姿与阮韵这大半年相近得多,竹露这几个伺候的也对二姑娘很是熟识,因此一听说这样的事,也不由愤愤难平。
虽说本朝对商人并不刻意贬低,甚至屡有扶持,但相较于官家门楣,到底是卑贱了些,而婚姻嫁娶历来有低娶高嫁的习惯,如东平伯府这等不入流的勋爵之家或许为着大笔财帛会为家中子嗣迎娶商家之女,但即便是芝麻大的小官也甚少有将女儿嫁到商户去的。
因此,听着竹露说的消息,荷风也皱起眉头对阮姿道:“姑娘,这也太过分了。”
阮姿猫儿似的眼睛略略一挑,看向竹露:“老太太应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老太太院里的人说那登门的媒婆是笑着走的,许是、许是……”
后半句猜测竹露没敢说出口,阮姿却是眼角一沉,讽笑道:“老太太不应才是奇怪,想必三老爷和三太太也是满口答应呢。”
原因不必多说,屋里的人也都想得到,前些日子大少爷才被那赌坊追债要八千两银子,这钱府里实在拿不出,三太太每天以泪洗面,这冷不丁有个送上门的财神爷,她还还不得牢牢扒住?
竹露是个心里存不住话的,一听阮姿这么说,面色变了又变,还是小心开口道:“难道老太太真的要把二姑娘嫁给那样的人家?前些时候,不还想着让二姑娘也嫁个高门……”
看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样子,阮姿冷笑着说:“那时候二姐姐又不碍着她什么,自然是嫁得高嫁得好,将来才能扶持东平伯府,现如今三房出了事,眼看着唯一的一根独苗就得没了手,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多说。”
“可三太太毕竟是二姑娘的亲娘啊!”
“亲娘有什么用,你觉得大少爷和二姐姐比起来,三太太心里更疼哪个?”
这问题不必多想,竹露也知道三太太自然是看重自家儿子的,想二姑娘还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三太太便鲜少与二姑娘相见,又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三太太会选哪个也是不用说的。
竹露鼓了鼓嘴。
静默了一会儿,阮姿忽的开口问道:“知道是哪一家吗?”
“还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情向来传得快,奴婢出去打听打听,应当能知道。”
阮姿点点头,看竹露又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这会儿心里有了底儿,她反而不慌了,既然知道是什么事,解决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只还有一点,她现在知道的情况太少,也并不清楚现在发生的事情与上辈子二姐姐的遭遇是否一样。
照理来说,因着她重活一回,又铁了心与阮沁对着干,到现在已经改变了许多的事,二姐姐的遭遇应当也会随着变化,可今日来看,这变化面上似乎也不是好的,但她又不好一口咬定是桩坏事,不由有点拿不定主意。
…………
阮姿身边这两个丫鬟,荷风稳重,竹露活泼,平素里看着阮姿是倚仗荷风多一些,但实际上竹露也是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与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几句话就能说到一块去,打听起各种消息八卦最是好用。
几个时辰的功夫,竹露就从外头回来,站在阮姿面前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道:“今儿上门那个媒婆据说在京里很有些名气,时常帮人说媒……求娶二姑娘的人家姓孙,是前两年才从外县搬来的,是个豪富,听说家里的银子用车拉上一天都拉不完呢,这孙家只有一个独子,叫孙耀兴,今年十八,孙家好似从前两年就开始给他说亲,只是一直也没定下人家……听说也登门去几个官家相看过,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成,所幸年纪也不大,这阵子三太太不是一直给二姑娘相看吗,那孙家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前个月来过一次,也是老太太见的……”
“当时老太太没同意?”阮姿打断了她。
竹露摇摇头:“没同意,那孙家前几日还在打听宋大人家的庶女,似乎有意求娶来着。”
这就有意思了,听起来像是老太太后悔了,这才重新找上的孙家,只是那孙家……
“孙家为什么一心想娶官家小姐为妻?”
这一点竹露也打听了,一听姑娘问便立时道:“奴婢听人说孙家是世世代代商户,却只有一个儿子,到了孙家老爷这一辈,赚得许多银钱,就想让儿子进学读书,将来考个秀才,再捐个官身,许是就能脱离商户,因此就心心念念想娶一个家里做官的媳妇。”
出身巨贾,又是一脉单传,孙家这念想倒也不算出奇,本朝不贱商,但依然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有机会跃升入仕,谁又能忍下这样的诱惑?
那孙耀兴若真是勤学苦读,得了秀才的功名,又有他家里出钱捐一个官身,倒是比起一般的寒门过得还要舒适。
“那孙耀兴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阮姿这半日里仿佛染了冰霜的娇艳眉目终于缓和了几分,竹露也露出笑意:“这二年孙耀兴一直在书院读书,奴婢特地问了些人,说是学问还行,人也上进,身上也没有那些商户子弟的劣行……”
听着还算有个模样,总不至于是那种面上都劣迹斑斑的人,阮姿点点头,至于其他的,也不好只听旁人说,许多事情外人只能看到面上那一层,这孙家到底怎么样,她还得多了解一番。
思忖了下,阮姿便叫竹露伺候笔墨,飞快写了张字条,封好交到竹露手里:“替我送到玉楼春去,给紫娘便好。”
两个丫鬟也不是第一次给玉楼春的传信了,要是一开始还因着玉楼春是家青楼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经了几回也隐约猜到玉楼春私下里做的是什么,姑娘许是有什么要托玉楼春办的,她们也便只做好传递的任务,多余的一概不多问。
吩咐了竹露去做事,阮姿坐回桌前,手边的书页一整日了还没翻过去,素白的手指轻悄悄地搭在上头,只那一双精致冶丽的眸子并未定焦,瑰艳的面容上显见露出几分淡淡的挣扎。
荷风捧着新沏的茶进来,看见自家姑娘蹙起的秀眉,不由道:“姑娘可是在担心二姑娘的婚事?”
这样的事她们做下人的听见都觉得愤慨,她们姑娘与二姑娘眼瞅着走得也近,知道不免也会替二姑娘忧心吧。
阮姿接了茶,轻抿一口,任由舌尖上苦涩茶香蔓延开去,她是有些担心二姐姐,但又不只是担忧二姐姐,今日的事说来难办,可若是真下定了决心要搅和,其实也容易,只是搅和一个容易,之后呢?
更何况,这婚事无论如何亲历人都是二姐姐,她也不便越俎代庖,先前着竹露去打听,是因着前一世的遭遇,她实在放心不下,但现在冷静下来,她又觉得不妥。
思来想去,阮姿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荷风道:“你随我去二姐姐那里,我想和二姐姐说说话。”
荷风不知她心里的纠结,但还是立时停下手边的活儿,与阮姿一同去了阮韵的院子。
说是阮韵的院子,其实比起府里其他的院落来,着实小了许多,只是因着阮韵自出生就被抱在老太太跟前养,一直到今年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一直头疼才挪了出来,在三房的院子旁辟了这间小院出来。
阮韵却是不以为意的,不过是个睡觉用饭的地方,大一些小一些,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因此,住得倒是自得其乐。
阮姿带着荷风被小丫头领进来的时候,阮韵正坐在窗边的细木盘花罗汉床上自己与自己下棋玩,见着她连忙下地穿了鞋迎上来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阮姿仔细打量她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叫人猜不出她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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