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阮姿也坐到那罗汉床那一边,拈了粒白色的棋子,却只在手中把玩,并不落在那棋盘上。
她棋艺一般,比不得二姐姐。
阮韵身边的大丫鬟映寒见来了客,连忙去捧了茶点果子过来,放在阮姿手边。
阮姿淡扫了一眼,只对着荷风道:“你先出去吧,我与二姐姐说会子话。”
闻弦歌而知雅意,阮韵也轻笑着吩咐丫鬟都退了出去。
“不知三妹妹是要与我说什么?”
见她一副不慌不忙的闲适模样,阮姿心里的纠结顿时也消散了许多:“今日的事,二姐姐知道了?”
阮韵面上含笑,淡定垂眸在棋盘上落下一粒黑子,“略有耳闻。”
“听说祖母已经应下了,二姐姐就不担心吗?”
阮姿本以为她会答“不担心”,不料听了这句问话,阮韵却是停下了继续落子的动作,扯了下嘴角,似有几分无奈地道:“担心的。”
说着,她又抬起头来,正对上阮姿的眼眸,淡声道:“今日母亲来找我,道祖母已经应下了与那孙家的婚事,上门说亲的媒人只说孙家若是来迎亲,上万两的聘礼只多不少。”
“三婶……也同意了?”
阮韵一双眸子犹似平静的湖面:“母亲说孙家世代行商,家中资产巨富,又只有一个儿子,是个难得的人家。”
她语气不悲不喜,平静得很,可阮姿听着总不是滋味,不管三太太怎么把孙家夸成一朵花,都改不了三房与其结亲不过是看中了孙家所出的巨额聘礼。
卖了女儿给儿子还债,虽说已是屡见不鲜的事,可发生在眼前竟是这般可笑。
阮姿抿了抿嘴,道:“那二姐姐自己呢?”
阮韵朝她笑笑:“于我自己而言,嫁给谁都无所谓的,既是母亲选了孙家,嫁过去也未尝不可,我与母亲本就缘薄,多年来也不曾侍奉在母亲身边,生恩深重,如此也算偿还了。”
隐隐听出几分她话中的意思,阮姿心里顿时有些明了,或许上一世二姐姐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听从老太太和三太太的意思嫁到那样的人家,也就偿还了她们的恩情,那以后便再无牵绊,只当是平常亲戚。
只是她这样想,阮姿却也觉得代价实在太大。
“二姐姐有没有想过,若是那孙家郎君并非良人,二姐姐岂不是赔上了一辈子?”
阮韵淡淡一笑:“是三妹妹想岔了,这世上的姻缘十全九美的都少,哪来那么多良人?若那孙家郎君是个好的,那便好好过下去,若他不好,那便他过他的,我过我的,这人啊,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吗?”
听了这话,阮姿不由一怔,比之方才还要诧异,她着实没有想到二姐姐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二姐姐说的也没什么不对,这世上的姻缘本就是说不清的,面上看过去好的,未必不是内里千疮百孔,那面上看着一团狼藉的,说不准内里夫妻各得其乐。前头好的,后面未必好,前头看着不好的,磨上几年或许还是桩金玉良缘。人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话糙理却不糙。
“那孙家肯出重金求娶一个官家女儿,母亲又需要大笔的银子,两厢各取所需,正合适。”阮韵语气平静,“或许那孙家郎君还真是我的良缘呢。”
从她的语气里可一点儿也听不出来孙家郎君可能是良缘的意思,阮姿失笑:“二姐姐既然已经想好了,倒是我多虑了,只是……”
看她迟疑,阮韵道:“三妹妹有话直说即可。”
阮姿这才把下午竹露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那孙家忽然上门,先前我们也都没有听说过,所以我就差竹露去问了问,看起来那孙家郎君倒还行。”
听罢,阮韵面上却未露出什么欢喜之色,反倒说:“他既是想要娶官家小姐,在外头的风闻上自然不会多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听听就算,当不得真。”
这意外通透的话着实叫阮姿惊讶了一下,阮韵瞧见了,笑道:“你以为我是傻的吗?”
阮姿倒不是觉得她傻,只是从前二姐姐对许多事都表现得不甚在意,她便也不曾有机会知道二姐姐心里也会有这样的想法,笑着说:“既然二姐姐心里有数,那我便放心了,只这孙家,我还托了人去查探一番,若是他不似面上这般,总能知道的,到时二姐姐再拿主意便是。”
阮韵自以为她是托了安王的门路,想着以安王的身份查这些或许是小事一桩,因此便笑着应了。
…………
自阮姿这日与阮韵相谈完,府里倒是风平浪静了两日。
这时候阮姿与安王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底的信儿也经着礼部负责婚事操办的官员传了过来,阮姿的心思一时间便又放回到这上面。
昨日竹露和荷风两个便各自抱了厚厚一沓子图样进来,要她选些喜欢的好绣嫁妆,倒是惹得阮姿一阵面红耳赤。
早先一直觉得不真实,除了恍惚倒也没什么别的,只如今心里踏踏实实意识到真的是要嫁人了,这才许多羞赧涌上面颊。
主仆三个挑了些样子准备先绣出来看看,索性还有四个月,倒也来得及。
忙着这些,阮姿出院子的时候也少了,只每日去给老太太请安不曾中断。
许是因为有了孙家这根救命稻草,去萱辉堂时三太太面上也轻松了许多,不似前些日子哭哭啼啼的,老太太自是也有几分高兴的样子,坐在上首问起三太太孙家的事来。
那三太太便微微笑着说了媒人与孙家已经通气,过两日便登门商议两家的婚事。
说是商议婚事,其实说的当然是聘礼的价钱。
一想起这个,三太太眼中的笑意终于真切了些,连带对老太太的怨怼也少了几许,只终归是离了心。
两人面和心不和的模样落在阮姿眼里,当真是可笑。
垂眸掩住其间的冷色,阮姿恰巧看见阮沁看过来的目光,阴沉中带着几分刺骨的寒凉,叫人冷不丁见了几乎要打个寒战。
阮姿自知现在阮沁只怕恨她恨到了骨子里,这些日子湘南王府也有派人上门来商议婚期之类的事宜,只阮沁的脸色并不似其他新嫁娘娇羞,倒是颇有几分阴恻恻的狠毒,每每看见,阮姿便更笃信自己的想法了。
但是,阮沁这一回会用什么手段呢?
神色平静地略过阮沁,只希望她这困兽之搏不要让人失望才好。
“……既然说定了,那便早些与孙家商谈,婚事也可早些办,三丫头那边如今定了八月底,已是算晚的了,不过这样一来,大丫头和二丫头的事也不必急赶慢赶的操办了,倒是能松一口气。”老太太慢吞吞地说。
下首的三太太目光落在老太太脚尖前的地面上,垂着眼帘看不清其中的情绪,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应声:“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听媒人的意思,那孙家似乎也是急得很,想来若是顺利,很快就能办喜事了……”
三太太嗓音不高,屋里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太太自是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阮韵的眼神带着点叫人不舒服感觉,好似在估量什么似的。
阮姿看过去时,阮韵正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回了她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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