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苌楚一手转着方向盘,另一手长臂舒展把商未已紧搂在怀里。
商未已软软靠着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浑然没有原本对待他时那股子尖嘴獠牙的伶俐。她似乎还在发抖,右手摊开搁在膝上,手腕上那对昂贵的老坑飘花玉镯,一个断裂了,余下的一个也隐露裂痕。她苍白得好似血脉尽失的肌肤上,触目惊醒的疤痕无遮无挡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尽管早就有所预料,可当那道疤痕真正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祁苌楚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有一种痛,比手背上的,比曾经嵌在他肋骨间的子弹所带来的,更为剧烈,它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浓烈得让他眼角酸涩,却又如置黑洞,带着触不到底的力不从心之感。
毕竟,她的曾经,是他永远都无法回头去参与的地方……
黑色的奥迪Q7在马路上飞驰,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的声音,恰似那永无止境的叹息。
商未已是真的在发抖,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战栗,渐渐的,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摆动起来,就连那条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臂,也好似断了电的钟表指针般一抽一抽的。祁苌楚低头看时,她的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得渗出血珠来,可她却好像浑然未觉般,越咬越深。
“松口,流血了。”
他拿受伤后还没来得及包扎的手去拯救那受虐的唇瓣,没想到浓郁的血腥味却反而成了唤醒虐兽的引子,才平息了情绪没多会儿的商未已忽地激愤起来。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好似被打了兴奋剂一般,整个人突然疯狂地扭摆着,不停地踢、拽、撕咬,就像一只发了狂的野猫,嘴里还尖锐地嘶吼着:“你去死!去死!去死!!!”
祁苌楚送到她嘴边的那只手首先遭了殃,刚刚虐待过自己下唇的尖锐牙齿,狠狠地咬在他的伤口上,尚未抿合的皮肉经这一咬,红肉外翻,顿时血如泉涌,即便是祁苌楚这样意志力极为强的人,竟也痛得眉头深锁。
他闷哼一声,搂着商未已的右手臂却一点儿也没有松,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右手更是毫不挣扎,任由疯狂了的商未已撕咬着。
他的血,有的流进了她的嘴里,有的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商未已目眦尽裂,嫣红的线从唇角画到下巴,让她那张本就苍白得不成人形的脸,像吸血鬼一样,更是阴厉惊悚了几分。
“啊——”
她的撕咬伴着凄厉的尖叫,祁苌楚没有办法,只好收紧手臂钳制着她的上半身,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控制住她,她的手动不了,就使劲儿地摇头,踢脚。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暴自虐,她就好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蹦跳玩具,不到力竭的时刻不会停止。
“商未已,你醒醒!”他沉声喊着商未已的名字,可她哪儿听得见,牙齿越咬越狠,好像不咬下一块肉来绝不罢休似的。
祁苌楚一手已经难以控制好方向盘,幸好是深夜,马路上的车辆不多,要不然像这样在道路上蛇行,早就造成交通瘫痪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用特别手段,先把商未已敲晕再说,她的牙齿陡然一松,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陡然瘫软下来,眼眸紧闭,昏了过去。
商未已的呼吸还在,尽管微弱得恍若游丝。
祁苌楚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早就汗水密布,后背上的衣服也黏在皮肤上,显然是被汗水湿透了。商未已松开了口,他的右手终于得以脱身,轻轻甩甩,尚未凝结的鲜血淋在她的衣襟上,点滴成梅蕊绽放。
她的长发凝着他的血,她的汗,凌乱不堪。祁苌楚轻轻帮她拂开缠绕在脸上的发丝,尚属干净的大拇指抹过她的唇角,把积聚的血珠抹净,心思却是再难平静。
Hysterical,又叫竭斯底里症,他大一时跟随父亲去的M国,当时同宿舍有一个来自韩国的男生,就是因为这个病饮弹自杀的。
商未已,她竟然会患有这种病!就她的症状看来,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这种情况下,以后还让他怎么去假装不知道?
祁苌楚怎么也没想到,在商未已的身上还有比那手腕上的伤疤更狰狞的伤口,被她隐藏在心底,那才是她最不愿被人发觉的秘密吧。
这世界上最难承担的便是别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多,离她越远。
刹那间,他顿觉心痛无比,抵在商未已头顶上的下巴轻轻揉动,想要传递给商未已一点温暖。紧接着,握着方向盘的手腕一转,他把车驶进了小区车库。
车子顺着陡坡向下行驶,祁苌楚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沉入潭底,似乎再难脱身了……
“痛!我很痛!……我受不了了,好痛!”
商未已双眼紧闭,意识昏迷中还被手腕的疼痛折磨着,她使劲儿蜷缩着身体,密密的细汗布满额际。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如纸,但血迹污渍已经擦洗干净,甚至头发也清洗过,恢复成了原先蓬松如藻的状态,还淡淡地散发着未名的清香。
“……痛!我的手好痛……”
她不停地呢喃着这几个字,蜷得那么紧,却连抬动手臂的力量都没有。
祁苌楚坐在床帮上,他的手已经包扎过了,却还有殷红的血水从白纱中渗出来。疼痛肯定是难免的,可是他对自己手上的伤浑然不在意,注意力一直放在床上痛苦低吟的商未已身上。
房间里只开了壁灯,暖黄的光柔和了他的面部表情,然而那双俊朗的黑眸却依然深沉似海。他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比如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么多事情来?也比如该如何处理和商未已的关系……
“痛……”商未已的声音低下去,身体却开始不安地翻转,想来已经疼痛难耐。这痛不知道是来自皮肉骨骼的伤口,还是来自深刻在灵魂里的执念,但不管怎么说,她已经难以忍受了,也许当这痛把她从昏睡中扯醒,又一次的暴虐将会再次发作。
沉思良久,祁苌楚好像决定了什么,他突然站起来走出房间,一会儿后,拿着一瓶红酒和一个高脚玻璃杯进来。对这个时候的商未已来说,酒或许比药更有效。
他把商未已半拥在怀里,把酒杯送到她的唇下,高脚的玻璃杯微倾,玫红的汁液沿着杯壁优雅地垂滴,可惜商未已只是不停地呢喃低吟,高价的酒汁就这样浪费在她睡衣的衣领上,沾着酒液的唇瓣倒是瞬间润泽莹莹。
“来,喝一口会舒服一点。”
再试一次,还是徒劳,祁苌楚深深地看了商未已一眼,眸色凝了凝,端正酒杯轻轻一晃,汁液轻摇,好似摇晃了他的心神,他蓦地仰脖,把酒汁都倾在自己的嘴里,然后覆在商未已的唇上。
这不是吻,他只不过想要把这带着麻醉效用的芳香汁液渡给她。
祁苌楚的舌尖灵活地拨开商未已的唇瓣,撬开她的贝齿,已经在他的嘴里温热了的液体滑进她的口腔。这酒,有点儿辣,却更多甜,一开始排斥地扭头的商未已,旋即尝到甜头,不依不饶地吸吮住他的舌。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吸着的是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渴求着一点儿能量,像小孩子吸着奶嘴一样,毫无技巧,也无邪念。待她发现那舌尖已无甜味,又如霸徒般侵入他的口腔,舌尖在他的嘴里翻舔,从牙床到上颚,甚至舌跟,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舌头太短,弄不好她还想探到他的咽喉看看是不是有这甜味。
这真的不是吻,可是又有哪个人能把吻做到如此诱惑的境地!
她的身上裹着他的浴袍,动作间,领口大敞,奶白色的圆弧轻颤,祁苌楚突然觉得自己也被那酒液熏昏了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他的手毫不客气地罩上那团柔软,入手的滑嫩触感,把他的意志力逼之死角。趁着商未已失望地松开他的瞬间,他弃杯子不用,直接对着瓶口又含上一大口,再次送到商未已的唇边。
或许这酒汁真的有效用,商未已没再呼痛,甚至抬起左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于她来说,这样的接触只是吸吮,她渴望那甜,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拽住了那活命的稻草。可于祁苌楚来说,就没那么单纯了。一个男人,一个身心健康需求正常的男人,长时间没有接触女人,在生理上难免少了自控力,更何况唇下吻着的这个,一举一动都能牵动自己的情绪?
开始的目的是单纯的,可是过程变了味,至于结果……
他们都深陷在自己的意念里,一个因为这个吻,渐渐熨平了疼痛;一个因为这个吻,开始胀痛难耐。
一口、一口、又一口……
酒确实是个东西,它的外表温和似水,内里却炽烈似火,既可以成为放纵的理由,又可以成为错误的借口。
天,似乎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