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皇家盛宴,终在血腥与惶恐中不欢而散。
孝皇帝摆驾道庐,冷青堂与顾云汐被明澜的手下拉到殿外,准备施以杖刑。
宝和殿内所剩的一干大臣,俱是诺诺俯首,不知所措。
气氛安寂而尴尬。
钱皇后叹口气,脸色暗淡看看两旁跪倒的群臣,声音疲惫的吩咐一声:
“今日春宴至此,所发生之事有待详查,诸卿先行退下。”
东厂提督好歹也属朝廷正二品大员,过会儿领刑,若是文武百官在场,叫他如何还有面子?
钱皇后此刻暗暗惋惜。自己才拉拢了冷青堂过来,想要与他结盟,宫里便闹了这么一出。
眼下自己能为他做的,恐怕也只是此刻这般,帮他保留住最后仅有的一点自尊了。
钱皇后的凤谕犹如及时雨,让百官们惴惴的心顿时踏实下来。
“臣等遵旨告退。”
群臣再度伏首叩拜,起身列队,陆陆续续走出大殿。
神乐侯万礼看着殿里越剩越少的人,不满的撇嘴,斜斜扬面,跋扈道:
“如今东厂提督都要被问斩了,那东边十番卫队该由谁去统领?还有他那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姐夫也不做安排,人就急着回道庐了?!”
钱皇后怒目而视,却再没精力与他辩驳,转面对禁军首领道:
“廷玉,你派一队禁军,即刻将东厂给本宫围了,不准里面的人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有任何动静,及时上报皇上与本宫得知。”
“末将谨遵娘娘懿旨。”禁军头领接令,转身离殿。
蟠龙高台上,万玉瑶身姿傲然,长袖飘摆,衣袂纷飞,居高临下的阴森目光对了钱皇后浩气凛然的芙蓉脸,紧紧的敌视过来:
“姐姐,您身为东宫应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您这般明着替皇上做主,真的好吗?”
钱皇后两手在衣袖中拢住,“哼哼”不屑笑过,抬头与万玉瑶直视,嗓音清冷的回敬:
“妹妹说的极是!本宫贵为东宫皇后,是皇上的发妻,明着干政也是在替夫君分忧,总好过那些蝇头鼠辈,借刀杀人、暗箭难防来的好”
一番话噎得万玉瑶瞳眸骤缩,气血上涌,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的笨重紧促,急剧的上下起伏。
感觉到自取其辱的无趣,她忿忿一跺脚,用力拂手摆袖,由宫娥陪着下了高台,一路香风的快步从钱皇后面前掠过。
钱皇后最后一个走出宝和殿,看到西厂提督明澜已在空场上摆好了施刑的架势,便走过去正色对他说道:
“明督主,既然杖刑之事皇上已交由督主权负责,本宫相信您,自会依照宫规律例秉公处理。”
明澜拱手:“娘娘安心,臣定当不负圣上的信任。”
待钱皇后的仪仗远去,明澜才正了身。轻佻的眼神睨向她离去的方向,香粉堆砌的锥子脸上浮出丝冷冷不悦的神色,随即沉沉哼了声。
两名西厂太监褪去冷青堂的蟒袍,摘了他的提督高帽,将他面朝下推在两张对设的长条椅上,顾云汐则被个小太监推推搡搡按在木椅前方跪好。
明澜的意思,是要她呆在观刑角度最佳的位置,亲眼目睹她的督主、他们东厂的顶梁柱受罚。
亲眼看自己倾慕的对象受辱,亲身体验倾慕对象陪着自己受辱,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对他二人而言,定是比任何皮肉之伤更加强烈、更加痛苦吧!
明澜蹲身,将自己白岑岑的尖脸与冷青堂面无表情
的容颜保持同样的高度。点蔻的朱唇微启,他盯着眼前的罪犯,阴柔的嗓音渗着摄人的厉色:
“冷青堂,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讲?”
冷青堂不屑于抬头,两眼略过他,视向前处一池春塘,淡然一笑:
“小人得志!要打便打,少废话!”
“好,好!”明澜点头奸笑:
“本督知你武功在身,普通几下伤不了你。实话告诉你吧,本督已命人封了你身上几个穴道,你休想再用内力抵御刑罚!别怪本督心狠,当初清风寺你做得初一,本督今日便做得十五!”
恶狠狠说完,仿若是将胸中挤压已久的恶气一口气倾吐了干净,明澜撩起朝服的大摆,坐到顾云汐身旁的太师椅上,将精瘦的脊背靠在覆有软垫的椅背上。
悠然翘了二郎腿,他将修长的手指探进袖袋,摸出一枚光闪闪的指甲锉。
他就这样神色泰然轻松的一壁搓指甲,一壁聆听碗口粗的棍子起起落落,没命击打在**上面,所发出的浑厚闷钝声音。
“彭、彭”,沉重的声音充斥着顾云汐的耳膜,在她心尖烙印成伤。
持续的棍击如同催命符,牵拽着她孱弱柔软的心房,就这样紧紧跟随棍起棍落的节奏,一刻不停,反复的高高悬起,又逆转而下!
她不知督主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自己为他牵肠挂肚的一颗心,还能承受煎熬多久。
眼中,督主紧闭双唇,瞪大的两眸紧紧注视地上的某点。
很快,他的中裤渗出鲜血,腥咸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他脸色土灰,面目紧绷,吭也不吭一声,只是在棍打下来时,身躯不自主的抽动一下。
顾云汐跪在冷青堂对面,神情极其安静,微微低头,含泪的目光似乎正看着冷青堂所视向的那个点上,不哭也不闹。虽然她心中的悲愤情绪已经攀升到了极点,可她拼命坚持,不让一丝悲鸣从唇齿之间溢出。她知道,哭泣,只会使明澜得意,让督主蒙羞!
几十棍下来,明澜突的抬手,适宜行刑太监住手。
侧头,他玩味的欣赏顾云汐一副青丝披面的娇美。
“云官儿,你师父失势了,这辈子再要翻身怕是难了。你要不要为自己好好打算,寻思着换个靠山?”
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干脆走过去伸手,五指一扣她的小下巴,动作生蛮,早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玉面晶莹,梨花带雨,偏偏挂着怒不可歇的表情,倒是种不多得的极致诱惑。
明澜扬了朱唇阴阴笑过,替她把披散的头发向耳边捋顺,低声调笑道:
“还有四十棍,你师父捱不住的!你对本督笑笑,每叫本督一声好哥哥、亲本督一下,本督便免你师父十棍,如何?”
话毕,即刻引来顾云汐愤恨的敌视,一双硕大滚圆的眼白,看得明澜莫名胆寒。
他向一旁闪身,腾出更为广泛的视野给这不肯服软的小人儿,以使她将她心上人那鲜血淋漓的身躯,看得更面、更清晰一些。
顾云汐缓慢的转眸,眼中积蓄的泪水随即再次流淌,一滴滴淌在明澜的掌心,温度滚烫。
明澜的心随之一动,满意的勾唇,又问:
“如何啊?”
顾云汐看到冷青堂无力的瘫在长椅上,下身一片血迹斑斑。伤口处缕缕鲜血涌出,顺长椅的高腿径直淌向地面。
此时他双眼微合,已没了方才种种气势,黑眸中眼神涣散,不见任何神采。
顾云
汐身形猛烈颤动,双手紧握成拳。泪水肆意弥漫,滴滴答答落了明澜满手。
仍旧听不到丝毫回答声息,明澜显得有些急躁:
“云官儿,别说本督没给你机会!此刻能否叫本督开恩放过你师父,看你的表现了!”
他太想赢了!他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看仇敌在自己眼前栽跟头,饱受身体摧残,再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女子对仇人投怀送抱。
他不仅要报清风寺的仇,还要亲手夺走仇敌的一切所有
泪光迷蒙中,顾云汐看到冷青堂幽幽抬头,暗淡无泽的眼光在这刻骤的凝聚成点,变得迥然而锐利,对着她狠狠咬牙不语。
瞬间她明白了,督主是在对她默然传递一句话:
丫头,你敢
顾云汐抿唇一笑,眼中泪水凄凄的滑落。
就算不用督主提示,她也不会轻易遂了明澜之意。
明澜方才的提议,根本就是利用她,伺机对她的督主进行侮辱。
顾云汐沉默的甩头,挣开明澜的手掌,突然张嘴向明澜脸上猛淬了一口。
明澜倒退一步,气急败坏的掏帕子擦脸,旁边一个小太监冲过来,对着脸颊飞肿的顾云汐又甩了两掌。
顾云汐从地上冲起来,发疯一般和小太监拼了命,连抓带咬,被几个人一齐制服,倒剪两臂重新押在地上。
明澜收了帕子,再次向她逼近。
咫尺距离,他弯了两眸,颇是兴味的看她如困兽一般在几人的束缚下哀哀扭动身躯,湿漉漉的杏眼淬满猩红的怒火。那样一种危险的挑衅,落在明澜眼中,反倒成了磨人的挑逗。
调教这样绝品的尤物,还不能心急,总要亲手将她满嘴的乳牙一颗一颗拔去。那时再推倒,才会有一番情趣享受
明澜倏然敛去一脸阴笑,负手凭空漫声道:
“哎呀,方才行刑算的杖数不对!重新来”
话音才落,一行刑者便高举了大棍。
“明公公”
顾云汐万万没料到明澜竟是如此歹毒,不觉奋力挣扎,向他暴吼道:
“你公报私仇”
“小心说话!”
明澜再不轻易向顾云汐接近,眼中暗芒掠过,定定看向她,不紧不慢道:
“即便是本督公报私仇,你又能耐何?你只管嚷,接着嚷啊!横竖你不服,再让你师父多吃几棍子便是!与其你和本督继续犟,倒不如仔细想想办法,如何让你师父少受些苦。”
顾云汐悲戚的对他冷笑,逐将水潋潋的带泪目光转向冷青堂。重重吸口气,决然道:
“师父,请恕徒儿不孝!徒儿不能帮师父解囹圄之困,倘今日师父挺刑不过,黄泉之路,徒儿不会让你独自孤单!”
“哈哈哈哈……”
冷青堂忽然放声大笑,宏音朗朗,如是对明澜的极度不屑与嘲讽,尽数淋漓的展现而出。
恍然望向情意相通的两人,明澜一时语塞。
此刻他有种感觉,那一跪一伏的身形看似衰弱,却蕴着一股铮铮强大的力量,一股他这挺身而立之人,根本没有过的力量
从恍然到惊恐,从惊恐直到恼羞成怒!
明澜半晌脸色大变,妖冶的容颜扭曲,现出森寒的煞气。抬手作势,尖细的嗓音带着刺骨的阴狠:
“给我打!给我狠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