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鸡对鸣的这位少年,面相上很是讨喜。
一张天生的猫唇,便是不笑,嘴角也是自然上翘的,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又小又浅的酒窝窝。配上一双圆瞳,整个人都显得机敏又朝气蓬勃。
便是“咕咕咯咯”一通叫,都没显得他有多傻气,反而显出了几分自得其乐的悠哉灵动感。
察觉到燕闲的到来,一人一鸡都向她望来。
看到领地被陌生人侵入,霸王鸡当即就竖起了脖子上的羽毛,怒目圆睁,咯咯叫着便向燕闲冲来。散落在各处的其他鸡被首领的动静惊了一跳,纷纷扇着翅膀四下乱扑,头也不回的躲进了山林。
好一阵鸡飞狗跳,鸡毛乱舞。
然而燕闲和少年两人都没有关注鸡群的动向,甫一对视,二人的目光就像磁铁般被吸在了一起。
燕闲伸长了手臂快准狠地卡住了扑面而来的霸王鸡的脖子,高高拎在空中,但她的目光却全程停留在少年身上。
这少年,不知为何总让燕闲生出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毫无根据又玄之又玄的念头冲撞着燕闲的脑海,让她的心脏都加速了几分跳动。
缠绕在燕闲手腕处的阿鳞感受到她脉搏的加速与升高的体温,吐了吐红信,顺着手臂缓缓游动攀爬。
阿鳞身上密布的凹陷疤痕与燕闲的皮肤摩挲,带来些微的酥痒感,再加上变得冰凉的鳞片,冷热的对比让燕闲一下子从异常中警醒过来。
不远处那少年却仍是盯着燕闲,一双大圆瞳中神色莫测,连猫唇都紧紧抿成了条直线。
他的目光放肆又热烈地扫过燕闲的每一寸,最后缓缓移到了燕闲的袖口,她藏在其下的手臂正被阿鳞紧紧缠绕着。
“哼!”少年突然冷哼了一声,噘着嘴站起了身,直直走到燕闲面前,“还我!”
燕闲:?
少年捧住了霸王鸡的身子,让奄奄一息就快没命的鸡有了着落感。
燕闲顺势松了手。
一朝重获自由,霸王鸡扑棱着翅膀,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少年怀里,只留下五彩斑斓的尾羽在外瑟瑟发抖。
少年抱着鸡,抚着它的背安慰,一双眼却仍是瞪着燕闲。
那眼神里,又是气愤又是恼怒,让燕闲颇为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霸王鸡是不是这少年的祖宗或者情缘,不然怎地莫名生这般大的气。
按理说,按燕闲的性格,有人对她莫名发脾气,她早就反手削他丫的。
但面对这少年,燕闲却发现自己提不起气来,可能是因为没有从少年身上感受到真切的敌意,也可能是莫名的熟悉感在作祟。
可燕闲又确认过自己和燕婉的双份记忆,这么个大活人,她记忆里是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认识?”燕闲问道。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闻言更生气了,抚在霸王鸡背上的手都下意识用上了力,揪得霸王鸡“咕——”一声凄惨长鸣。
少年气极反笑:“你猜?”
燕闲竟还从他那双大圆瞳里看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谁?”
“我不告诉你!”少年梗着脖子撇过头去。
袖中的阿鳞突然闷闷笑了一声,他想起了不久前在院中和燕闲的交锋。
当时他们之间也有相似的对话,没想到,一转头,便有少年替他找回了场子。
燕闲自然听出了阿鳞的嘲笑之意,抬手到袖中,又给了他一个脑崩。
而另一边的少年也丝毫不领情,见阿鳞与燕闲状似亲密的互动,他更是憋气。
气氛紧张,场面一时陷入了凝滞。
含星带着队伍一路找来时,撞见的便是少年同燕闲僵持而立,大眼瞪大眼,好似剑拔弩张的模样。
她心下一惊,忙快步向前,插入两人之间。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含星带队向少年行礼道,“掌门已等候多时,真人请随我来。”
然而少年却充耳不闻,脚像钉牢在了原地,丝毫不动,只瞪着燕闲,连余光都没给含星。
含星有些尴尬,她本以为给了台阶,会好收场一点,没想到这少年竟是连她师父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仔细想来,这少年虽年岁尚轻,却修为高深,正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之时。
这等人物自然是不会懂得退让的。
让人伤脑筋的是,另一边的燕婉也是这么个钢筋。
她渡劫时连老天都敢骂,还有什么是她不敢杠的?
一想到这两人斗起来的后果,含星只觉舌根发苦,心中暗恼,又接了个苦差事。
今日她师父接到天衍宗传信,转头便让弟子们准备迎客。
含星先前刚丢了个大人,还落了自家师父面子,接待这种既风光又不容易出事的活,她便求着师兄师姐们,讨到了手。
本来贵客光临自然是登正门,踏大道的,适当礼遇便能宾客尽欢。
没想到,这位贵宾就是不走正道,非往后山荒郊野岭里钻!
含星先前在大门口等了许久不见人,又接到师兄传信,说是人已到了后山,只能转头急急忙忙又往后山来。
路上碰到燕婉这人也就罢了,左不过被嘲弄一番而已。
可怎能料到,分明是她早到的后山,竟然还被燕婉先一步遇到了贵客!
每次遇到她就没好事!
含星心中暗叹,却也不能转开身子,把战场还给两人,直接让他们打一场拉倒。
这俩人,伤了贵宾就是待客不周,伤了燕婉又落了飞仙门面子。
且也没有让别家宗门的人在自家地盘上随意动手的道理。
含星只能寄望于息事宁人。
两害取其轻,她略一思索,转向燕闲,端庄道:“婉师妹,不可冲撞贵客,快些赔礼道歉。”
燕闲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脸莫名。
我干嘛了我?
我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就要我道歉?
没这般道理吧。
这含星师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真当她燕闲是软柿子,随便捏呢?
含星话刚一说出口,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
看到燕闲脸色难看,先前被锁喉又差点被雷劈死的回忆立刻泛上心头,让她脸色都变得煞白。
但还不待她把话再描补描补,另一边的少年却阴恻恻开口了。
“你在要谁道歉?”
随着少年的话一出口,山谷中的风竟跟着止了,鸟鸣兽吼消失不见,就连叶落花开的声音都无处觅踪。
周边一片死寂,只靠听力活动的阿鳞略有不安地缠紧了蛇身。
含星满头雾水,简直怀疑这贵客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她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是说让婉师妹给您道歉,不是说让您给……”
她话没说完,就被少年凶狠的眼神惊得咽了回去,一时呐呐难语。
燕闲其实也搞不清状况。
明明是拿她发难作筏子的情况,她这筏子却无缘无故先被推上了岸,反而变成了坐山观虎斗的局外人。
眼看着少年一腔怒火都冲含星去,她却丝毫摸不着头脑。
少年瞪着含星,一字一句道:“没、有、人、有、资、格、让、她、道、歉!”
他附近的灵力随着情绪澎湃波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灵能漩涡。
含星等一干弟子被急转直下的剧情唬得噤若寒蝉,一时没人接话。
燕闲心中啧啧,这程度的骨气和应变能力,怎么能派出来做外交呢。
七星果然神棍装着装着,就越装越糊涂了。
只是这少年到底是谁,怎地这般护着她?
“少侠,”燕闲冲少年勾了勾手指,“你到底是谁?”
少年回头瞪她。
有一瞬间,燕闲竟好像看到他眼中有泪,但再一细看,却渺无踪影。
少年瞪她半晌,忽然神色一变,满身怒火收了个干净,狡黠一笑:“算起来,你可得叫我一声师叔。”
燕闲:“哈?”
少年一甩衣袖,掏出把重剑,“哐”一声重重杵在地上,然后倚着剑,掰着手指就开始算。
“你是燕婉对吧,燕闲是你姑姑,”少年猫唇一翘,“我是燕闲师父的关门弟子,自然就是你的师叔吧?”
燕闲:“哈?”
我有师弟?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个师弟?
我那早死的师父竟这般努力,还掀开棺材板爬出来收了徒?
少年冲着燕闲反勾手指,得意洋洋,一双圆眼都笑成了缝:“乖师侄,叫声师叔来听听。”
燕闲:呔!哪来的冒名顶替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