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方凯昏昏沉沉被晃醒,一睁眼就看到燕闲那双怒视着他的凤眼。此时的他是半点色心都不敢起,只哆哆嗦嗦个没完。
燕闲不耐烦地再次问道:“你师父是谁?问心道人?”
席方凯结结巴巴:“……不、不是,是无、极道人。”
燕闲:“现任惊世峰的峰主?”
席方凯:“是、是。”
燕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一巴掌把席方凯糊晕回了地上。
她原地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了灵霄:“你知道这个事?”
灵霄撇了撇嘴,不自在地歪过了头不看燕闲,只嘴里道:“不然你以为天衍宗和飞仙门关系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燕闲要被气笑了。
这问心道人的来历说来话长。
问心道人原名洗砚,在凡尘时候是个书童,后来因有仙缘被带入了宗门。但到底天赋不佳,并没有被哪位仙师收为亲传弟子,多在外门自学修炼。后来在太虚真人公开开课时,他勤奋刻苦,积极表现,终是被太虚真人收入了门下,并赐名“问心”,成了太虚真人继持重道人岑岭之后的第二个徒弟。
也就是燕闲的二师兄。
燕闲对岑岭师兄很是信任依赖,但对问心却一直不是很亲厚。因为她曾见过问心人前背后两张脸的模样。不过问心也不喜欢燕闲就是了,虽然两看生厌,但毕竟同一个师门,倒也平安无事过了好多年。
直到问心叛出师门,重伤太虚真人那一天。
对燕闲来说,问心的叛出师门和梵清的叛出完全不是一回事。梵清的叛出是因为发现了掩藏在师门光鲜外表下的肮脏龌龊,一朝弑师杀兄,他事出有因,虽因此理念崩坏立地堕魔,一夕之间变得臭名昭著却始终无愧于良心,不碍于正义。
深知内情的普禅宗也是因此才至今不敢声张,不敢追究。
所以燕闲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师父临死之前也让自己放问心一马。
她敢用性命打赌自己的师父干干净净,绝对没有做过什么耸人听闻丧失人伦的事情。那为什么师父要放任问心离开?
而且以问心的能力他竟然能成功刺杀师父?
这是燕闲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又耿耿于怀的事情。
但问心道人自从叛出师门之后就再没了声息,燕闲快飞升那会儿都没能找到他,还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谁能想到,他竟是改名换姓直接成了飞仙门的一峰之主。
一想到自己附身在燕婉身上的时候,问心就身处她咫尺之地,燕闲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也怪她在飞仙门打听情况的时候不够详细,没有把每张脸都去认认清楚。要不是刚刚那本书里有席方凯和他师父在一起的场景,她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飞仙门的那个无极道人竟然就是问心道人!
飞仙门竟也敢收他?!
她天衍宗问心道人叛出师门之事可没有对外隐瞒,飞仙门将他收入门下,意欲何为?又将天衍宗置于何地?
灵霄也气呼呼:“我早就和岑岭说了,飞仙门那个掌门也不是好东西,这叫什么来着……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难怪宗门大比那会儿大家都说天衍宗和飞仙门自在峰以外的其他地方关系不好,灵霄也一点面子都不给飞仙门,直接拉着宗门内所有人住到了自在峰上。
燕闲伸手揪灵霄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怒道:“你一早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灵霄侧着头挣扎,很是委屈:“那岑岭不让嘛……而且你那时候又那么弱鸡,告诉你你也不能去宰了他啊。”
燕闲、燕闲无言以对,气哼哼地走在了前头:“那我现在强了,我现在去宰了他!”
说是这么说,但到最后燕闲还是没有直接杀上飞仙门。
现在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迷雾重重危机四伏,兄长的去向又像一根胡萝卜一样吊在燕闲面前,近在咫尺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没能真正捕捉到手里。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合直接莽,燕闲压下了怒火,打算谨慎行事。
他们原计划是去飞仙门参加席方凯和舒芷葶的联姻婚礼,搞清楚那些不合理的变化是从怎么产生的。
没想到半路上就截住了两人,还获得了书这个重大线索。
在燕闲被梵清收入记忆幻境之前,整个剧情的走向都已经和书里的截然不同。但待他们从幻境中出来,现在的走向却像是被掰回了书里的剧情。
席方凯被飞仙门惊世峰的无极道人收为了亲传弟子,他气运颇盛,就如那书中的天命之子一般,总是奇遇连连,一时间风头无两。
舒芷葶也还是成为了紫霄宫渡缘掌门的关门弟子,颇受宠爱,并同席方凯两情相悦搅和到了一起。
种种细节之处都让人细思极恐,当真像是所有人都如同提线木偶,在某一时刻就会丧失自己的思维和行动能力,被操纵着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去贴近那本书里的剧情。
比如渡缘掌门为什么会收下舒芷葶,又比如执法堂的元长老怎么会容忍这个拿捏过自己女儿的男人风光无限。
这种情况让燕闲有点担心燕婉了。
按那本书里的剧情,此时的燕婉应当已经半人不鬼,彻底迷失在嫉妒的心魔中,几乎灰飞烟灭。
而实际现在的燕婉已经幡然醒悟,从心魔中逃离。但她没了肉身,只剩神魂能在阵法保护的区域内自由行动。
如今她虽有附魂珠可栖身,又有芍药在旁保护,可这种操纵他人的力量未知又无迹可寻,燕闲还是决定先上飞仙门,把小侄女的身体送回去,以免夜长梦多,后悔莫及。
这一次赶赴飞仙门,他们未再多做停留耽搁时间,而是直接搭乘着梵清的飞行法器一路疾驰。
这一路上去往飞仙门的修士还挺多,大概有不少是收到请帖去飞仙门参加婚宴的,燕闲一行人在其中并不醒目。只是这些擦肩而过的修士都不知道,最应该出现在婚礼上的两位新人此刻都昏昏沉沉人事不知地躺在梵清的宝石幻境中。
燕闲等人自然没有请帖,他们也不需要请帖。后山早就是燕闲轻车熟路的地方,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宗门的护法大阵,但这种阵法只能防御攻击和活物,对于灵霄这种世上仅此一个的剑灵,当真没有什么大用,他只是一把剑而已嘛,怎么能算活的呢。
所以燕闲等人都短暂的进了下梵清的幻境,灵霄拿着宝石大摇大摆的就从后山踏入了飞仙门。
待到众人悄无声息地跃墙而入之时,院内正在烤鸡的芍药被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正在悠闲散步的霸王鸡一看到灵霄就扑棱着翅膀咯咯直叫,被芍药眼疾手快一把捞到了怀里按住了嘴。
芍药看着梵清和凌峋目光略带不解,但是看到燕闲和灵霄时他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拿下烤鸡,灭了火,一歪头,示意众人进屋聊。
进屋后,芍药先确认了屋内阵法开启着才转身问道:“你们来的时候有看到人吗?”
燕闲点头:“外头围了一圈的勘测法阵,角落里也有几个人躲着。我们进来时候没惊动他们。”
芍药这才松了口气,他招呼着大家坐下又仰着脑袋上上下下地打量燕闲,打趣道:“出去一趟,收获破丰啊。”
燕闲也笑:“可不是,谁能想到我出去一趟回来就全乎了呢……啊,我还给小侄女带了礼物。”
她抬手把小侄女的身体放到了床上。
芍药也是欣喜万分,当即从怀中掏出避魂珠轻轻一敲。紧跟着,小侄女的神魂就从避魂珠内钻了出来,立定后看到燕闲也是诧异非常。
她双手捂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欢喜地闪闪发光:“原来活的闲逸真人真的长这样,比画卷里还要美得多得多!”
现在的情景其实还颇有些诡异,毕竟小侄女的神魂还顶着燕闲给她捏的那张脸呢,此刻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在对镜自夸一样。
燕闲也满意地看着小侄女。她离开前那纠缠在小侄女身上的心魔已经被逼退到了腿部,她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从牛角尖里退了出来,整个人终于有了点活人的生气。
现在回来再看小侄女,心魔已经彻底消退,莹白的魂体纯净无暇,一双眼睛活泼灵动,整个人和一开始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才对嘛,有什么事过不去呢,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燕闲笑道:“要给你把脸换回去吗?”
燕婉红了脸,她已经知道这个当初点醒她,替她教训渣男,护着她的大能是谁了。是自己的姑姑呀。
一想到当初和燕闲见面时自己魔怔般的不堪模样,她就忍不住羞愧,但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姑姑的这张脸虽然美,但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她自己的其实也一点都不差,不是吗?
“我想做回自己了。”她道。
燕闲点头,挥手抹去了她脸上那层美却虚假的脸,轻轻将她推入了一旁空荡荡的身体内。
片刻后,燕婉从床上坐起,她抬起自己的手掌怔楞地看了会儿,又蹒跚着走到了梳妆镜前。
“是这张脸呢。”她摸着自己的脸,笑中带泪。
太久没有用自己的脸,这一刻看着镜子只觉熟悉又陌生,再回想以前,一切仍历历在目,却又似大梦一场。
还好,她从噩梦中解脱了,她活过来了。
“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又转头看芍药。
“芍药师兄,我回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