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阮不是无知少女,她知道江海要做什么。
一时间竟有些心慌意乱,她直接伸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江海的唇轻轻碰在了手心里,柔软的,湿湿的,还带着炙热的温度。
然后紧接着,她就感觉手心被他轻轻咬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里,几乎能听到两人的心跳。
手腕被另一只手握住,很轻的力道,他试图把她的手移开。
宋阮阮下意识抵抗。感觉到她的僵持对抗,江海回过神来,慢慢松开手,后退。
“抱歉,我……我不是……”他第一次说话这么结结巴巴。
刚才的一瞬间,让他几乎将梦境与现实混淆。梦里的她乖乖的,做什么都不会反抗,他下意识就想继续下去。
直到感觉到她的拒绝,他才醒悟过来,脸色爆红,担心他的唐突会让她害怕,甚至讨厌他。
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态发展。
江海的适时后退与比她更紧张的反应,让宋阮阮浑身的戒备渐渐放松下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中,这样的感觉才是让她熟悉又安心的。
但江海眼中那种毫无掩饰的忐忑,又让她难以像以往一样冷下脸色冷他几天。
说到底也是她先逗他的。
“你以后别这样了。”
她委屈地道。
见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江海也是松了口气。
“好,我保证!”
嘴上答应得坚决,心里却伴随着巨大的失落。
他怎么会不想亲近她,但他知道她有心结,他更不想自己在她心里,成为会伤害她的那种人。
在这之后,两人都默契地忘掉了这件事一般。
江海忙于生产头花和驱蚊水的原料采购,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事,天天早出晚归的。
家里的其他人,则是加班加点地进行头花的生产,因为江海说了,最好这几天就能做出两千个以上的头花,为此还特意让宋阮阮又叫了两个女知青过来,教她们一起做头花。
宋阮阮也没闲着,听江海说是要抓紧时间抢占市场,又想着农忙在即,下午放学回来,也帮着染了两次布。
人多力量大,只过了四五天,两千个头花就已经做好了,江海带着周二狗一起走了,临走交待,这次可能要在外头多待几天才能回来,宋阮阮以为他这次依然是去县城,倒也没有多问。
等染出的布料足够用一段时间后,她便去村里发动小孩子们,去给她采集月季花,按照两分钱一斤的价格收购。
没多久,就已经收集了好几十斤的月季花,整个村子范围内能采摘到的月季花基本上都被她祸害一空。
有前两次的经验,如今她再想折腾什么,哪怕是周凤英这么保守谨慎的人也不会再反对了。
关于香精的事情,宋阮阮想了好几天,最终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通过有香味的花提炼纯露与精油,目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制造出有浓郁香味的东西。
没有精密的仪器设备,提炼精油她依然只能用蒸馏法。这事她以前没做过,但大体方法是知道的。
和蒸馏酒精不同的是,花瓣的蒸馏一定是需要冷凝管的,江海不在家,她也没办法让人去给她找冷凝设备。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去找了学校的化学老师,好不容易才花了两块钱买到一套淘汰下来的蒸馏实验设备。
玻璃烧杯容量不是很大,酒精灯的容量也很小,但好歹功能齐全。这天放学回家,宋阮阮便开始了第一次精油提纯。
首先,把已经泡好的月季花瓣和水全部塞进烧杯里,然后就是点燃酒精灯进行加热,期间除了给酒精灯添加燃料和不时地搅拌一下花瓣,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酒精灯从下午烧到天黑,总算是完成了第一次蒸馏。
宋阮阮打开接取纯露的玻璃容器,浓郁的香气便立刻飘散出来,刘继红和江小河这两个年轻女性都被吸引过来。
“哇,好香啊!宋姐姐,这就是你说的精油吗?”
“香是香,但我怎么看着这不像油,而是水呢。”刘继红看着玻璃容器里的液体有所质疑。
宋阮阮沮丧地叹了口气:
“就是水,百分之995都是水。”
忙活了半天,酒精燃料烧了好大一瓶,结果弄出来的大概只有30ML左右的纯露,至于精油,在纯露上头飘着呢,薄到微不可见的一层。
别说水油分离又需要费不少的一番功夫,就算是分离出来,那薄薄的一层精油加起来,也只有非常微小的一滴,除了能拿来抹一次脸,什么都干不了。
“这水是香水吗?可真香啊!”刘继红看着有点眼馋。
宋阮阮道:
“是纯露,从花瓣里提取的精华水,抹在皮肤上,长期使用能变白,你们拿去用吧。”
听宋阮阮这样说,刘继红便高高兴兴地拿着瓶子来倒这纯露了。
见她很喜欢的样子,宋阮阮试探着开口道:
“二嫂,你说这东西拿去卖,五毛钱一瓶,有人买么?”
刘继红拿着瓶子的手微微一顿:
“啥?这不就是水么,卖这么贵?”
这样的反应,让宋阮阮彻底歇了心思。
原本还想能不能提炼纯露卖,但看刘继红的反应,她就明白现在的人们并不像后世那样推崇纯天然的东西,纯露的效果也不可能立竿见影。那么,势必卖不了太高的价格。
但纯露的成本却非常高,不卖高价根本挣不了钱。综合分析下来,纯露是没法卖的。
至于用花瓣来提取精油,就更行不通了。
要达到后世的花露水那么浓郁的香味,不知道要添加多少精油才行,而精油的提取又那么难,成本非常高。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后世的花露水里面添加的绝对不可能是纯天然的精油,更不可能是从天然花卉里提取的香精,不然花露水不可能卖那么廉价。
吃了晚饭,洗了脸,刘继红便拿着纯露来到宋阮阮房间里:
“阮阮,你说的这个抹了可以让皮肤变白,怎么抹啊?”
哪个女孩子不想变美呢,看着宋阮阮白得像雪一样的皮肤,她也是羡慕得紧,心想说不定宋阮阮就是用了这种被她称之为纯露的东西,才这么白的。
于是洗了脸就来向她讨教经验了。
在她心里,宋阮阮向来大方,必定是会愿意教她的,和宋阮阮相处久了,她是一点这方面的顾虑都没有。
宋阮阮虽然天生丽质,但对护肤品的研究也不少,听她这样问,便跟她说了纯露的用法,当做爽肤水一样拍在脸上,然后再用一些锁水的面霜或者乳液就行了。
刘继红听不懂什么是乳液,但面霜她有点懂,跑回自己房间拿来一瓶雪花膏:
“阮阮,你看,这个能不能当面霜用?”
“雪花膏?”宋阮阮惊讶地道。
这种东西她听过但没见过,算是很有历史的老物件了。
刘继红带着几分害羞又有几分得意:“你江二哥前几天买的,唉,你说他这人也是,说都不给我说一声,直接就买了……”
自从宋阮阮来了后,时常指点她穿衣打扮,江川对她言听计从之外,又多了几分体贴,两人的感情比新婚还要好。
宋阮阮原本倒不是这个意思,听到这话,便捧场地道:
“江二哥对你真好,他肯定是想给你制造惊喜!”
刘继红道:
“江川这人啊,虽然不爱说话,但对我真是没得说的,你不知道他上次……”
宋阮阮被迫吃了一嘴的狗粮,适时地捧捧场,充分满足了刘继红的倾诉欲,聊得心花怒放,最后一高兴便道:
“阮阮,我去给你拿个瓶,分一半雪花膏给你用!”说完又有点肉痛。
宋阮阮到这里来,还真没用过什么护肤品,江海虽然体贴,也毕竟有些东西是想不到的。
“别呀,这可是江二哥给你买的,我怎么好分太多。我用一点点就可以啦。”
刘继红立刻改口:“那行,你先试试,要是用着好,叫江海给你买!”
宋阮阮对这时代的护肤品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原本只是不想浪费刘继红的好意,却没想到这一试,竟让她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雪花膏一揭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二嫂,这个要多少钱一瓶?”
刘继红介绍道:“这是大瓶的,要5毛8呢。袋装的便宜些,分量也少一半,2毛钱一袋。”
宋阮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怪刘继红觉得纯露定价5毛很贵。这实体的护肤膏,那么大一瓶,还带着一个好看的瓶子,才5毛8。
了解了价格,宋阮阮便更加确定了,这里头用的绝不可能是用天然植物提取的香精,她问刘继红要了盒子,一看成分表,果然。
人造玫瑰麝香。
所以说,这个年代是有人工香精的,而且价格一定不会太高。
如果她能买到人工香精,那先前烦恼的所有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小县城是不会有香精这么专业的东西卖的。这样的事,自然还是只能问来自五湖四海的知青们。
第二天放学,她便跟下班回去的四个知青一起去了趟知青点,向他们打听,是否有亲朋在化工厂或者生产日化用品的厂子里上班。
大家都说没有。
宋阮阮只能暂且作罢,打算再去学校问问化学老师或者可能有门路的同学。
“阮阮,我送你回去吧,天快黑了。”陈美珍道。
“没关系的,我知道路。”妈妈工作了一天了,宋阮阮可不希望再让她受累。
“我有话跟你说。”
陈美珍在她耳边低声道,宋阮阮这才同意了。
两人走出了知青点的范围,见路上没什么人了,陈美珍这才道:
“阮阮,你刚才说的化工厂工作的亲戚朋友,其实我算是有的。”
宋阮阮顿时惊喜不已:
“那太好了!”
陈美珍仿佛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
“我的亲生父亲以前是化工厂的,还是技术总工,但他因为留过洋,被打成了反革|命,现在在西北农场劳改……”
这么一说,便勾起了宋阮阮遥远的回忆。她终于想起妈妈为什么现在会姓陈而不姓阮了。
外公被打成反革|命后,外婆带着妈妈和小姨改嫁了,为了表明彻底和反革|命划清界限的决心与立场,两个孩子才会从了继父的姓。
难怪妈妈不愿意在人前说起这件事,如今那场十年的风波尚未完全过去,哪怕和知青们关系很好,她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不过,妈妈能告诉她这件事,也说明即使她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也对她很信任吧。
“天上的阴云总会散去,要不了多久,外……叔叔就会回来的。”宋阮阮安慰道。她记得外公后来是被拨乱反正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年。
陈美珍叹了口气:
“唉,这样的事谁能说得清呢。”随即又有几分忐忑,“阮阮,我这样的身份,你会嫌弃我吗?”
宋阮阮没想到妈妈还会因为外公的事情自卑,赶紧道:
“怎么会,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是对我的信任,是把我当做好朋友,我很高兴。”
并且趁机表明心迹,甜甜道,“美珍姐,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人,可是我感觉你跟兰兰姐关系更好,就不想跟你说了。”
陈美珍对李兰兰是真的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当然,宋阮阮不跟陈美珍说那些话,不会是因为这个。
妈妈有自己的交际圈,她才没那么小气呢。
但陈美珍却是被她这话逗笑了:
“你还吃兰兰的醋啊?”
宋阮阮哼了一声:“那当然了。”
陈美珍便笑开了:
“那看来我以后得对你比兰兰好才行!”
宋阮阮道:“那倒也不用,你想对谁更好就对谁更好,你有这个自由!”
两人说笑了几句,陈美珍提到家人的沉重心情松快下来,又回到了正题上:
“阮阮,我亲生父亲在化工厂那边还是有一点人脉的,你说的那件事,我可以写信帮你问问。”
宋阮阮记得外祖父家好像是S市的,虽然实在是很远,但那边有好几家大型化工厂,还有不少护肤品厂。这些厂子之间一般都是彼此有联系的,外公的那些人脉,肯定比外人能摸得着门路。
如此一来,香精的事,说不定还真的能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