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初醒来的时候,洛祈已经把出院手续办好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就睡了那么久,但醒来时看到坐在一旁,似乎不再生她气了的青年,她小心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们走吧。”
洛祈好像忘记了昨天晚上知道的全部,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温和的样子。
余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随即身体一腾空就被他抱着走出了病房。
“洛洛?”余初小声喊了他一下,平常威风凛凛的人此刻像个被捏住命运脖颈的小可怜。
洛祈低下头,那双浅淡的双眸里没什么别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很轻柔,“是饿了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然后就靠在他的胸前不说话了。
这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样和睦的样子。秘境里的事就跟没有发生一般,那天晚上也好像就只是一场梦,时间过了也就忘却了。
余初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犯懒,爱撒欢,在四国中心那片星域不过待了几天,擎远就两次差点被她气进医院。
而洛祈也依旧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跟在她的身边做贴身小保姆兼保镖,每天想着的好像就是把人好好养着。
在外人看来他们和谐友善,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包括余初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但没过两天,她就发现,洛祈真的变了。
具体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简单来说,应该是……更凶了?
倒也不是对她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依着她。但就是偶尔跟他对上视线,原先冒出的一点心思就一点都不敢再有了。
就比如她今天又看到擎远身边那个老被他骂的亲卫小哥一脸丧气地经过经过,她想都没想上去就搂过对方肩膀笑着打趣他。
而对方果然是在刚刚又被擎远给训了一顿,都开始怀疑自己了,余初开导着他,然后导着导着,她就觉得有道视线一直锁定着她。
她转过头,发现洛祈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那双眸子里没什么别的情绪,很平静,也很正常,但余初无端后脑生出一股寒意,搭在别人脖子上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我还是先去给元帅办事吧,待会儿他要是看到我又在跟你闲聊,肯定又要说我。”亲卫小哥叹着气离开了。
洛祈走到她身边,慢慢拉起她的手,声音平静,“不继续聊了?”
余初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发现,洛祈好像进化了,进化出了一种可以完全压制她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他就说要一起去干饭。
因为秘境里发生的意外,接下来的几天也算是余初跟洛祈的假期。什么事都不用做,偶尔还能看看热闹,小日子够闲也够惬意。
直到星际联赛的最终赛场第四场定在塞纳罗,沙罗那边领着队伍的导师连夜给余初发来消息说团体赛队伍这边因为一个小意外,主力队差了一个机甲架构师。
余初疑惑,“来之前都没有带候选的架构师吗?”
那个导师跟她解释了好一通,最后结果就是:没有。
“但队伍缺架构师,你们应该跟赫森导师联系吧?”余初记得赫森是这次负责的主领队人,“我也不能提她发号施令啊。”
“不是啊余同学,我给你打这个通话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来补上这次缺掉的架构师名额啊。”光脑那头的导师抹了把汗。
余初:“……导师,我是单兵。”
“单什么兵?”
“……”
又听他没有办法道:“我们帝国的几颗主星离塞纳罗距离太远了,等候补的架构师到了,比赛都开始了。我听擎元帅说你在四国中心域那里,比赛后天就开始,你从那里过来,时间刚刚好。”
余初觉得一点也不好。
但架不住对方软磨硬泡,更何况那在名义上还是她的导师。她有点心软了。
“团体赛时间持续大半个月,比赛期间没有特定休息时间,赛场里意外不定,还是推了吧。”这时,一直坐在她旁边不说话的洛祈突然开口。
然后第三天,他成了候选机甲架构师之一跟着余初一起进入了主力队。
洛祈:“……”
领队的导师笑眯眯的。
事实上,他要的也不一定就是缺的那个机甲架构师,就余初那机甲爆发,即便阵容分配不太对,但这次比赛也肯定稳了。
原本的悠闲假期被迫中断,好笑的是这次洛祈也被一起抓了过来。
但比起之前的抵触,因为能亲自跟在余初身边,他的反应也不再是那么大了。毕竟跟之前秘境的那一次比起来,联赛的团体赛里,他完全有能力可以保护好出现各种情况的余初。
而这边,塞纳罗进行着紧张激动人心的最后一场四国团体赛,封闭的赛场里消息流通不进来。
另一边,异种生物的高调出现打破了星际百年来尚且还算安宁的和平。矛盾骤生,掩埋在暗处多年的真相也全都一个个浮现。
最后一场比赛比完,余初他们甚至连最后四个队伍的总分都还来不及算,就被面色紧张的导师们快速地带离了赛场进入军舰。
其它两帝国一联邦也几乎是同步的节奏领着各自的参赛学生行色匆匆地离开。
返国的军舰上,余初翻着论坛上挂在首页的十几个热帖,原本还好奇的眸子一点一点沉下来。
坐在她身边的洛祈此时脸色不明。而整个舰舱内,原本还有着小声谈笑的声音此刻也全都化作了沉默。
【溯源万年!海洋纪生物初现!】
【神秘出现的恶之门!人类与异种的较量!毁坏重任迫在眉睫!】
【留意你身边自以为的熟人,下一秒他或许就会变成异种杀掉你!】
……
一条条标题看起来莫名其妙,内容却又让人背后一凉的帖子高挂在最上面。
余初翻下去,到最后,她关上光脑,右手有些迷茫地揉着太阳穴。
原本一直存在于四国中心的秘境大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出现在了沙罗帝国的主星之上,位置刁钻,与帝宫遥遥相望。
充满着生机与光热的大门在那一天呈现在众人眼前,它吸引着胆大的人们向它伸出试探的脚步,却在触碰到之时释放出冰冷的恶意将生命践踏于脚底。
大门里跑出了数不清的,穿着古老,而又满含恶意的‘人’。他们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语言,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他们目光所及的生命尽情扼杀。
没有人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来头,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而不带一丝人性的行为。
就在余初他们还在塞纳罗进行着氛围尚且还良好的比赛之时,沙罗已经开始爆发了所谓异种和人类的近十几场交锋。
每一次的交锋都伴随着帝宫的精英守卫队牺牲,以及那些从门那跑出来的异种的死亡。
最后,那些异种似乎明白了当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可以肆意屠杀,于是,他们隐藏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异种可以任意变换样貌,变成人们身边最亲近的人潜伏着伺机而动。
往常还算和睦的熟人关系瞬间因为这一条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变成了大型狼人杀现场。
整个沙罗都在骚动,原本还只是蔓延了主星的危机因为那些人混乱且未停运的星港而把这种未知感传递给了别的星域。
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跟外界切断联系了半个多月,就感觉世界都变了个样的余初看着论坛上谈论的火热的内容,一时间没拿捏准要不要返回主星。
之前地下研究所的事把幕后真凶抓出来后,余初就没再多管那些本就不属于她插手范畴的事情了。
一是她那身体情况就摆在那里。
之前抓研究所的线索时,副作用的阴影笼罩下,她每天心惊胆战掐着时间几乎把主动睡眠精确到秒,就是为了防备最后出什么意外。
二来,她的18岁生日好像也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那股钳制着她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在别的事情上花费更多的精力了。
当初拼了命要把西莉丝送离这美丽的世界,就是怕到时候自己不在了,洛祈一个人,没有后盾的他会受到西莉丝之后反扑式的报复。
她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再主动去招惹别的。
帝国的事情有皇帝,有公主,有元帅。再不济,共同抵抗异种这件事,也有联邦,有帝国。
星际不是少了谁就运转不下去,更何况,她也确实有点累了。
那次生日过后,身体的疲惫感就越来越重,睡眠也消减不了。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那些异种的身份。
事到如今,余初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些人是同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秘境的时候会被追杀,但当他们相见时,所谓的骨子里的血脉还是起了反应。
就是不知道陆毁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因为她前面几次跟陆毁碰上,都没有过同类间的共通感。
而她也知道所谓的异种能任意变换成他人的模样简直就是扯淡。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要不要跑路的纠结在最后还是没有做下定断,他们还是回到了帝星。
“会不会等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就发现身边的同学已经不是同学了啊。”
走神间,身后跟着一起返回的参赛同学战战兢兢地问旁边的人。
余初听到了觉得想笑,低头打开光脑,简单解释了一遍后让擎远加紧辟个谣。
两方人真正的博弈还没开始,先被对方从心理上瓦解,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奇怪的人的事,你别管。”走在路上,这一路都沉默着的洛祈开口。
他现在知道了全部的关于余初的事,看到论坛上网民们把从秘境里跑出来的人称作异种,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但同时,无论站在哪一方,他都不想让余初趟这趟浑水。
余初没心没肺地笑着,回应他,“我知道的。”
随后某个人的出现让她才出现没多久的笑容缓缓消失。
“初姐!姐夫!还好你们平安回来了,吓死我了!”
总被余初觉得缺根筋的赵贺庭在宿舍楼底看到了他们,立马上前来打招呼。
而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洛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链接者给他找的下家,原本温和的脸色面无表情,双眸也凉了起来。
本来还特别激动的赵小兄弟被他这一眼神看得心头一凉,当即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在他和余初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梭巡。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出去一趟之后,姐夫就不待见他了!?
余初心虚啊,身边的人‘嗖嗖’地往外冒着冷气,她眼里都是尴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我们刚回来,想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不如之后再说吧。”洛祈的声音听着还是那么无害,但赵贺庭就是感觉寒意直往脑壳顶上蹿。
“好,好的!”他快速说完,然后撒丫子跑开。
余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着泪替赵贺庭说话道:“他这个人比较傻,你别吓他。”
洛祈低头,视线正好与她对上。
余初赶紧闭嘴,然后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结果又是笑容还没持续多久,从后面经过的费飞白一看到她就跟饿虎扑食一样飞扑了上来搂过她的肩。
那一瞬,余初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她小心地瞥了眼旁边的洛祈,然后飞一般地把他的手打开,还把人往旁边推了一下保持距离。
“不是吧初姐,这才分开多久,你这就见外了啊。”被无情推开的人没发现半点不对,被打开的手臂又重新搭回了过去。
余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血液都沸腾了,脱口而出道:“男女授受不亲,滚远点。”
这话一出,在场三个人都愣了。
“扑哧!”费飞白笑出声,“什么啊初姐,还男女授受不亲,单兵还分什么……”
他的话在洛祈幽深的目光中戛然而止,余初更是眼疾手快再度甩开他的手。
“呃……确,确实,是我唐突了。”费飞白咽了咽口水,下一秒,还没等余初开口说什么就跟撞了鬼一样飞逃了出去。
独留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一切。
“……”
“他也有点傻,你别跟他计较。”她磕磕绊绊说完。
却见对方没回应。
半晌,洛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怕我?”
余初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迷茫道:“我也不知道。”
洛祈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走进浮梯,心情似乎很好,“我知道不关他们的事,以后不会了。”
之后的日子,余初果然没再出过帝星一步。中途擎远有意拉她入伙,都被她找各种理由拒绝。后来大概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又或者是看到了她的决心,擎远就没再找过她。
待在学校里,没有刻意去打听外面的情况,每天食堂寝室两点一线,偶尔在操场溜达溜达,余初觉得这小日子简直舒坦得不得了。
而此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二年级期末的尾声,经过这短短一两个月,学校外面的世界可谓是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足以形容。
从秘境里跑出来的海洋纪生物在星际占得一席之地,他们打着重复海洋纪年盛况的口号,向星际人类发出正式宣战——
原先从垃圾星域一路疯狂拓宽组建的塞纳罗成为了他们盘踞的领地,当陆毁作为异种王主出现,三国沸腾。
而同时,沙罗二公主艾丽娜突然放出了一个更加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她放出了数不清的数据资料和图片,时间线清晰,其中有的甚至连内容例子就在人们的身边发生过。
她说,海洋纪的生物从十几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早在秘境打开之前,已经有一大批异种混入了人群之中成为了人们身边所谓的亲人,朋友。
他们心底滋生着灭世的计划,暗中壮大,只待有朝一日秘境限制被破,最强大的那一批异种冲出,他们里应外合,一举覆灭人类。
无论是各国间的战争,抑或者是从前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地下研究所事件,全是这些心怀异诡的异种联手在暗中掀起的一切。
他们妄图挑动战争蚕食人类的团结和实力,用阴暗且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研究着对人类传染性极高且强的灭世病毒!
仍旧记得庆典那时利尔斯星那次针对于醒灵师,剥夺了十余万人姓名的病毒爆发。
满含着恶意的异种在暗处潜伏试探,他们没有人性,良心泯灭,在人类的纪年妄图重复他们早已消逝的辉煌!
“还有所谓的铁血君王陆毁,不过是最先从那废弃之地逃出来的海洋纪王族遗种罢了!”
“异种早已渗透在我们每个人的周围,他们邪恶,扭曲,视人命为草芥。而我们,绝不允许人类的未来被他们所毁灭!”
沙罗的二公主艾丽娜突然成为了四大势力之一奥威联邦举域而起,誓死都要效忠的剿灭异种的领导者。
而根据内部消息,说这位在沙罗待了二十多年,从小便在帝宫长大的公主殿下,竟然是奥威联邦的总统遗珠!
余初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别人家的间谍顶多混个高管,奥威联邦更牛,直接塞了个公主进沙罗的帝王家。
最关键的是,这位公主还差点接管了沙罗。
沙罗皇帝的头顶都不知道是戴了帽子还是没戴,但各国之间的明争暗斗能到什么地步余初算是长了大见识。
然后令人更加震惊的消息又来了。
现沙罗皇帝,二公主名义上的亲爹,竟然是和当初的地下研究所有着千丝万缕,真真正正的幕后参与者!
其涉及范围之大,所犯罪行之多,当初被处死的西莉丝甚至于都不到他的十分之一。
此消息一出,举国暴动。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余初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进着事情的最新动态,然后她拉开联系人给擎远打去了通话。
呼出时间持续了很久,对方一直都没有接通。
“老擎别是受不了打击,做什么傻事吧。”一想到自己之前不过随便说说的话如今似乎全在应验,她是真的怕那样全心全意为了帝国人民的擎远会被这个消息刺激得疯过去。
她一遍遍重复拨打,但是光脑那头就是没有人接听。
一边焦灼地发去消息,一边滑动着另一个窗口注意着论坛的情况。
又一条标红的热帖飞速蹿上!
“除异种,清异己,擎远元帅自立为王,大军已包围主星!”
余初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旁边,洛祈按下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
“别看了。”
那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了。
“我被震惊了。”余初有些恍惚,“怎么突然,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的脸上还有着迷茫,这些事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什么异种,什么遗珠,什么研究所……
她好像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前几年全都白活了一样。
“是他们隐藏得太深了。”洛祈看着论坛里置顶的那一条帖子:
‘最快最有效鉴定对方是否为异种的方法’
他皱起了眉。
“现在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还有艾丽娜跟塞纳罗那边不死不休的气势,总感觉星际大战都离得不远了。”余初有点担心如果真的开战,那白恒星那边会处于什么状态?
她担心车以南他们,她想回去,可是最近主星又被全面封锁。
好像是艾丽娜在搜捕还未逃走的异种,想要赶尽杀绝。
“大战应该还没有那么快爆发,卡洛拉那边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回应,沙罗这边擎元帅正在夺权,塞纳罗那里好像也自己内部出现了内斗,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洛祈的声音似乎带了令人安心的魔力,余初靠在他的怀里,嘴里无意识发出几声回应。她闭着眼,安静睡了过去。
这些天,余初总是这样的。
以前她虽然也爱睡觉,但如果不是处于被强制沉睡的状态,她从不会出现跟别人说着说着就睡过去的情况。
好像随着某个时间节点的逐渐逼近,她变得越来越容易疲惫。经常会在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小睡一会儿或者直接睡到第二天天亮。
洛祈心里清楚得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他还是每天做好早餐温柔地把人从床上叫起,吃完后抱着她坐在客厅让她靠着自己睡。偶尔晚上拉着人去操场看看璀璨的星光,回来的时候背着背上熟睡的人,他的眸子犹如死水,无边寂静。
这段时间的嗜睡,以至于余初每天看到的论坛消息,其实都是已经发生了快一个月的了,并不都是最新的。
但她似乎也不用去关注那些,那不过是她偶尔清醒过来时,洛祈觉得唯一能让她不出门就有所消遣的了。
学校外面的世界如何混乱,对于寝室里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的影响。
今天余初吃完早饭又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洛祈轻车熟路地把她抱进卧室盖上被子后,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什么然后走出宿舍。
他来到了校医院。
眼前的医生拿着手里的单子,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面色平静的洛祈,眉头狠狠皱起。
“中度抑郁?”看着系统判定的明晃晃几个大字,又转移到职业那一栏上面,刺目的‘醒灵师’三个字,医生严肃起来。
……
“洛洛,什么时候了啊?”伸了个懒腰从睡梦里挣扎起来的余初看到就坐在她旁边守着她的洛祈,懒懒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后问道。
“下午六点了,饿了吗?”洛祈放下手中的书,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余初没骨头一样地趴在枕头上,听到他的话,慵懒地眯着眼哼唧了一声。
“我想出去逛逛。”
“好,我带你去操场。”洛祈应下。
余初却是摇摇头,“我想去外面。”
青年站起的身子顿下。
余初缓缓坐起来,仿佛蕴含着星光的眸子热切地望着他,笑着说:“我想吃长林街那里的土豆了,还有结角巷那里的拉面……”
“我还想去游乐场再玩一次,小的时候从来都没去过,现在感觉怎么玩都玩不够了。”女孩的声音有些苦恼。
然而洛祈只觉得自己喉咙艰涩无比,心脏仿佛被大手抓紧,每跳动一下都仿佛是在无尽的深海里沉溺。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依稀听到了一个‘好’字。
外面的世界正如洛祈一开始说的那样,卡洛拉帝国处于中立,沙罗在擎远的不断收拢下权力中心转移。
艾丽娜似乎也没想明白明明都已经快到了人类的生死存亡之期了,可为什么还会有不肯跟她团结在一起的人。但这却不妨碍奥威联邦与塞纳罗之间的正式斗争已经开始。
因为主星内部的各种混乱,虽然表面上有擎远的镇压,星球上的居民们还是过着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的生活。可是星港被完全封闭,无论什么人都不可随意进出,在军校读书的学生放假时也先暂时留在校内这一系列要求,还是可以从中看出点什么。
第二天,余初用完了早餐后,照例回去补觉,让洛祈下午的时候再叫上她出去玩。
收拾完桌上的东西,洛祈在客厅里站了许久,然后他从角落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袋子。
里面装着几盒药。
他表情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把药混着水就直接喝了下去。
冰凉的流动感和苦涩在舌头和喉间滑过,洛祈握着杯子的指节泛白,幽沉的眸子再度归于寂静。
下午,余初被从睡梦中喊醒,她很积极地去洗漱换衣服,然后拉着洛祈的手开心地出了校门。
“等我们把这附近的好吃的全都吃一遍,我们就去游乐场怎么样?”热闹的长街里,怀里捧着一大堆吃的,少女边咽着那张嘴还边叭叭着说个不停。
身旁的青年温柔地把飘到她额前遮挡了视线的碎发别到耳后,眼里看不清有什么情绪,但声音却温润如玉道:“嗯。”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主星最热闹的小吃街上,时不时还能听到女孩吼吼吼的傻笑声。
周围的一切热闹繁华,高楼之上,曜星逐渐沉西落下。
过后的几天,两个人的轨迹一直如此。
而在主星封锁的不知道几个月后,易莎她们给余初打来视频通话。
“后天就是你生日了,真是的,那可是你的成人礼啊,那么重要的日子,我们竟然都不能当面给你过。”女孩子们有些小抱怨的声音透过光屏传到整个客厅。
正在擦拭今天余初买回来的小玉兔的洛祈动作一顿。
“又没关系,每年生日都是一样的嘛,你们之前陪我过过了那么多次,少这一次也没什么啊。”余初笑着安慰她们。
赵喻欣非常不赞同道:“这哪能一样,那么多生日,最有意义的也只有那几个好不好。”
“就是就是,在我看来,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就是18岁时候的生日了。”
听着屏幕另一头两个小傻瓜的抱怨,余初附和着她们,然后打趣道:“是是是,可是主星最近管得这么严,总不能为了过个生日就被抓去狱里面吧。”
易莎两个人顿时眼里没了光,可没过一会儿,她们就又满血复活,语气逐渐激动起来,“还好洛祈还在你身边陪着啦,怎么样,想好后天去哪里玩了没?”
余初歪了歪脑袋,“去游乐场。”
“听说主星游乐场很大的啊,上次没来及去看看,那后天记得多给我们拍点视频啊~”
“肯定的肯定的,你们肯定会特别满意的。”
三个人腻腻歪歪说了好久,等到视频挂断,余初关闭光脑,这才终于能专注地看向沙发上的那个人。
“洛洛,我们明天去游乐场吧,该吃的都吃得差不多了,明天中午12点的时候就要记得叫我啊,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余初坐到他旁边,满含期待的目光最终收到了一个沉沉的‘嗯’字。
明天似乎还是一个平平无奇让他们可以闲逛的假期。
夜晚的皎星光芒散入窗里,余初早早睡下。而洛祈重新来到客厅,他看着手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药,下一秒面无表情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余初醒来时竟然已经在前往游乐场的车上了。
她睁大着眼,趴在旁边的车窗上看着外面人与高楼不停地倒退。
来到游乐场,余初第一个想玩的就是摩天轮。
那种缓缓上升,再缓缓降落,绕着中心一圈一圈将一切慢慢尽收眼底的感觉,会让她觉得时间都因此而变得慢下来。
她今天的状态很好,需要睡眠的时间已经达到,这一天剩下的所有时间她都可以无所顾虑地尽情玩耍。
洛祈也同样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拉着余初的手,配合地带着她去玩遍整个游乐场里的所有娱乐项目。
旋转木马、碰碰车、鬼屋……
能玩的他们都玩了一遍,不能玩的好像也没有。洛祈整颗心都随着身边人的一颦一笑而时刻被牵动着。直到日暮西山,大地都被映照在一片银辉的皎色中。
星星探出头来,余初手腕上绑着气球,笑容甜甜地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洛祈看着屏幕上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刚要上扬,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了下方的时间:
【23:35】
他脸上的表情消失,眸光也变成了那一汪死水,再不复波动
“洛洛,我还想再坐一次摩天轮。”走过来的余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洛祈转过头,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的巨大转轮此刻在黑夜里宛如一颗耀眼的明星,在夜幕之下绽放着独属于它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靠在他身边的余初呼吸似乎都变得疲惫起来,大半的身子也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洛祈的眼眶蓦地红透,他喉咙艰涩,“好。”
他半抱着余初,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四十。
游乐场全天营业,但独属于摩天轮的区域却已经没有人在排队。
这样也好,十八岁的成年礼,本来就不需要在喧哗中度过。
余初被洛祈扶着坐在了透明的玻璃边,仿佛没有骨头般,她靠在洛祈的肩上,右手轻轻摸上那带着一丝凉意的玻璃。
底下的城市灯火明亮,万千星光皆倒映在她的眸底。
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过去,余初闭了闭眼,那股驱之不散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汹涌而来。
她没什么力气的手抓住洛祈的衣摆,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温热的手掌将她紧紧握住,他鼻尖酸涩,薄雾在眼眶浮起。
“洛洛……”少女不安的声音传来。
洛祈更紧地抱住她,“我在。”
头仿佛有千斤重,但余初还是努力着抬起头。当视线与视线相对,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时,余初鼻子一酸。
“洛洛,不哭。”
洛祈的心仿佛都被尖利的指甲攥紧,他咬着牙,却有更多的温热越来越不受控制掉落。
余初努力跟沉重的眼皮做着斗争,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抬起。
“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大概有答案了……”
“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而我……”
她仰着头,洛祈本就俯下的身子再度靠近听她说。
温温热热的触感在唇间一触即离,眼前的灯火似乎一点点变得虚妄起来。余初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她想要握紧着洛祈的手,却在下一秒本就无力的手指彻底松开。
“铛——”
“铛——”
帝都中心,那高挂在城心主楼上的古老大钟指针全都停在了12上面。悠远而又绵长的钟声响起,洛祈抱着怀里呼吸均匀的人,他轻喊出声,“余初。”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
“余初,余初。”
“余初……”
颤抖的哽咽声在寂静一片的厢体内响起。
新的一天开始,然而新生后的18岁,却再也听不到那人熟悉的笑声。
巨大的摩天轮一圈又一圈缓缓上升又缓缓下落,夜色浓重,华灯初上,却怎么也照不开那包裹着绝望的沉寂。
洛祈静静抱着怀里熟睡过去的人,棕色的眸子再没有一丝光亮。他的耳边夹杂着阵阵的耳鸣声和振聋发聩的轰鸣炮响,心中却只有一片死寂。
然而——
“轰!”
“轰!!”
震耳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伴随着的还有底下厢体的剧烈震动,洛祈猛地反应过来。
刚刚的枪炮声交火声都不是他的幻觉,此刻的摩天轮外,两股不同的势力正纠缠在一起互相争斗,范围波及到了游乐场内!
直觉到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抱紧了怀里熟睡的人,刚要准备着带着余初离开,此时摩天轮也恰好到达最低点。
结果只听一声巨响,碎片被炸开在了空中七零八落在地上敲出鼓点。
洛祈堪堪在爆炸的前一瞬带着余初从厢体内跳出,却还是受爆炸的余波影响狠狠摔在地上后怀里的人与他分开。
洛祈几乎是一瞬间便不顾疼痛要从地上爬起来要去起找回余初,却没想一个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却比他动作更快来到了那个女孩的身旁。
他目眦欲裂,手里的长/枪眨眼间出现便要飞刺过去,却在看到那一抹蓝色时而陡然凝滞。
“你真的进步了很多。”
顾白看着他,而后蹲下身,从腰间掏出了一管淡粉色的针剂,当着他的面缓缓注入到了余初的身体上。
“我在卡洛拉帝国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