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详细发生过什么顾白没有告诉余初,但兄妹两个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相认,别宫里,余初看着面前人的胸前,一道深色的致命伤口尤为刺目。
那是林柏生府上那一次,她把陆毁当敌人,一心想要他的命,却在最后关头有个人出来想救走他。而自己当时那一枪是抱着必杀的心思,却根本没想到带走陆毁的那个人是顾白。
“恢复不了吗?”余初很小声问,手指轻颤。
旁边,许幼蓉抿着唇,眼眶红红的。
顾白笑了一声,安慰地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医生说了,只要接下来好好调养,不乱来,很快就会全部愈合。”
“外伤已经没关系了,只要好好养着,也不会留下暗伤。”其实过了这么久,许幼蓉的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跟埋怨的。
怪顾白为什么不肯提前把一切都说出来,怪陆毁做那些危险的事为什么要拉着他一起,也怪,余初当时那一枪为什么那么狠。
如果再晚一秒,她现在就是抱着碑守在墓前了。
余初当然也能从那些简短的话里,感受到他们隐去的多少风险。她牵强地笑了笑,然后去拉许幼蓉的手,“还好有嫂子在你身边照顾着,你还故意不跟我说,多亏嫂子了。”
这一下,被她拉着的人顿时红了脸,一下房间里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两个人慌乱得不知所措。
余初故意闹他们,佯装生气道:“怪不得之前在摩卡星对我那么上心,原来就我一个蒙在鼓里呗!”
“谁说的!如果那个时候你不是好人的话,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玩呢。”许幼蓉听到这话,立马反驳。
“明明就是你主动过来找我的,你要不过来会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就是不找你,我难道就看不出来了吗?”
“你不找我你……”
顾白在旁边笑着地看着两个幼稚鬼吵架,却见这时,有守卫从外面进来,拱手道:“大人,陆皇来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余初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陆皇应该是陆毁。
“他是来找你的。”顾白道。
“那我跟他出去说,哥哥你别乱动,好好养身体。”余初着急地把想把位置腾给他们的人按住不让他动,等确定没事了,然后才转过头跟着那个守卫离开。
偏殿里,脸色依旧淡漠的男人此时手里正端着一杯茶,缭缭的雾气从里面氤氲而出,像是给他蒙上了一层纱,连带着他脸上凌厉的棱角都柔和起来。
这是余初第一次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走进有陆毁在的空间。
之前两个人只要见面,基本上不是在把对方往死里弄,就是在往死里弄的路上,而现在……
“不问问我的身份?”见她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陆毁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她。
余初熟练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闻言很拽道:“不应该你自己说?”
陆毁眉头微动,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什么波动,只道:“故事太长,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余初抿了一口茶,“我不信。”
陆毁瞥了眼她,“你回嘴倒是厉害。”
“明明是你先没有诚意的。”她反驳。
“……”
桌上突然安静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见面前的男人扯了一下嘴角。
这是余初第一次见他笑,虽然是那种很细微,几乎察觉不到的,但她还是没见识地睁了睁眼。
“没骗你,”他道,“涉及到两代人的恩怨,全部说来确实有些长了。”
余初眨巴了一下眼。
又听他说:“你知道万年以前,整个星际其实都是深水星域吗,”他转了转杯子,“那时候被称为海洋纪,统领那一整个星际的,被称为鲛人。”
“鲛人拥有操控时间与空间的能力,能感知周遭外界环境的细微变化,天赋卓绝,能力超群,是整个星际最高等的生物,也是那一整个时期的王。”
“后来遇上一次宇宙变换,一次没有任何缘由的大清洗,海洋纪遭受重创,数百亿的鲛人死在那场灾难中,只剩下零星一些侥幸逃过。”
……
遭受了几乎灭顶式的灾难,新生物逐渐生出,独属于鲛人的鼎盛时期从此没落。
残存下来的鲛人重新组建了新的部落,他们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重铸海洋纪,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鲛人族逐渐淡出星际的舞台,最后被所有生物所逐渐忘却。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对未来抱有绝对的憧憬,对自己抱有绝对的希望。所以海瑞斯王庭组建,隐于星际,不被人类所窥探发现,就是为了积累实力然后重现海洋纪年的光辉。”
余初听着听着,人就被陆毁所说的那些给惊傻了,她支楞起身子,想起了之前她在天琉当打工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海瑞斯王庭就已经是让当时星际所有的帝国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却依旧低调得可怕,就没见过他们主动惹过事。现在想想,原来,是在一直等着准备憋个大的吗?
不过也确实,那时候即便海瑞斯王庭随便拉一个帝国出来都能完胜,但如果是上升到种族间的争斗,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百年前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海瑞斯又受到重创,于是才不得不完全隐藏起来休养生息?”余初问。
结合之前经历的,海瑞斯在百年前突然消失在星际,而再出现,就是秘境里那破败的一片。
至于那个秘境到底是怎么出现怎么消失的,结合鲛人族的能力大概能想象出来。但秘境里的情况,和现在塞纳罗那些鲛人的实力,想来,当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导致原本还在筹备那一切的鲛人族不仅亏了元气,而现在好不容易重现世间,也不再忍了,就一个个叫嚣着要与人类开战。
陆毁慢慢地转着手中已经冷下去的茶杯,听到她的疑惑,过了好久,才冷不丁地笑一声,然后看着她说道:“因为你啊。”
“在鲛人之中,唯有血脉最为精纯的,才拥有操控时间和空间的力量,而到了你父皇那一代,能孕育出精纯血脉的,基本上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其它多数都为半纯或者半纯之下,而那个时候,你的母后作为王族里血脉第二纯的鲛人,整个王庭,都对她和你父皇之间的结晶有着莫大的期待。”
余初的动作一点点僵住,“父皇?母后?”
“说了这个故事太长,讲不明白,”似乎是抱怨,陆毁淡漠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情绪,“你的父皇是王族嫡长子,登基后就统领着整个海瑞斯王庭,而你的母后是贵族拉尔加一族的嫡小姐,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被封为王后。而你,就是他们孕育的第一个结晶,是海瑞斯王庭的长公主,未来的王储。”
余初不知道此刻如此玄幻的真相怎么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但她还是迫切地问道:“我爸妈还活着吗?”
陆毁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死了,一个不剩。”
“……”余初沉默。
“亲王与王之间的斗争,导致你母后死于非命,在出生的那天你也被掉包,被那些叛党瞒天过海送出了海瑞斯。”
从衰败开始就一直渴望着重新走上巅峰的族群,却在眼看机会要来临之时,迎来了一位想要缩居在小小的海瑞斯,欲与人类共存的王。
那时海瑞斯出现了两种党派:想要夺回昔日辉煌的,以及安于现状的。
余初的父皇便是后者。
只是那时鲛人内部的等级制度森严,再加上真的有大部分的族人已经习惯了安稳的生活不想再征战,所以在王上说出这个想法时,并没有人敢直接对此提出任何的异议。
“表面不说,私底下却是已经动了别的念头,忘了说,你父皇是个渣男,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你不用为他流眼泪。”提到那位王的时候,余初能明显看到陆毁脸上的冷意,她顿了一下,又听他道:
“你父皇的大哥绪亲王,因为血脉没有他纯净以至于无缘王位,心里一直都记恨着这件事。而你母后怀你的时候,根据族里规矩,期间只能待在王后主宫中不可踏出。”
“那段期间,你父皇寻欢作乐,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叛党第一次闹出动静来的时候,就是你母后生产的那天。而其实当天兵变的时候,王后主宫内并没有太大的喧闹产生,”陆毁捏着杯子的指节隐隐发白,幽深的眸子里也淬上了寒霜,“因为在她身边照顾的那些人,早就被换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绪亲王妃也在你母后怀孕后不久,也有了身孕。兵变那一天,他们害死你母后,拿他们的孩子代替后,把你送出了海瑞斯。”
房间里静得吓人,余初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本来好好的杯子怎么就变成了碎片,她兀自移开手看着那洒出来的茶水顺着桌子边缘滴下,一滴一滴打湿地板,她的心也好像被那片水渍侵染,感受不到温度。
陆毁又道:“原本一开始,他们想着提取你体内的基因原就斩草除根,你本来活不过两天的。但是研究所的那个人看中了你的血脉所能带来的其它诱惑,于是留了你一命,没有告诉他们。”
听到这里,余初已经不关心自己为什么能死里逃生了,她问:“所以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
陆毁抬起眸,“一半。如你所见,剩下活着的,就是塞纳罗叫嚣着的那群人。”
“那你呢。”余初看着他,“你算什么?”
“我?”他动了动眉头,语气依旧平复无波,“当年你母后的事,我并没有参与过,我也是前些年才跟着他们一起的。说起来,我现在做的这些,也是为了偿还当年你母后的恩情。”
他抬起手,“而现在还完了,我们也就是敌人了。”
“那你等我先把问题问完,”余初并没有因为他的自报家门而有所行动,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就跟他一样淡,“有我……我妈的照片吗,我没见过她。”
“斯人已逝。”
“滚。”
陆毁突然笑了一声,眸底浮现一抹追忆,“但说起来,你母后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争不抢,性子也温吞。”
“要是她但凡有你一半能闹腾,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个下场。”
余初抬了抬眼,听完他的话扭过脸紧抿着唇沉默。
而陆毁也好像陷入了什么之中,眉眼间的凌厉也少了些。
“恨吗。”
他突然问。
余初一愣,“什么?”
陆毁道:“如果当时做足了防范,你现在就应该高坐在海瑞斯的王座上。”
所以说恨吗?
余初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一切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会成为海瑞斯王庭的长公主,有疼爱她的母亲,不会再是终日躺在昏暗的地下室受尽折磨,而是无忧无虑有着比常人更好的生活。
可是然后呢?
她不会遇见小七哥哥,不会遇见那些和她共生死的战友们,不会来到一百年后,更不会遇见洛祈车以南他们……
所以好的结果又该定义为怎样的呢?
……
“没有如果,”余初道,“现在也挺好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有债还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