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妙,他很迅捷地伸出手去,然而李寒琚却比他更为迅速,他的速度当然不是一个衰朽的凡人老者所能比拟的,其实此前梁兴扬也没见过李寒琚有这样快的速度,他似乎真的是在穷途末路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至于叫梁兴扬也要为之心惊。
李寒琚脸上带着一点癫狂的笑意,他在握住那块玉牌的时候就已经被梁兴扬捏住了脖子,然而一切都晚了。
一股无可阻挡的强大力量从李寒琚身上传来,将梁兴扬的手弹开了去。梁兴扬只来得及看见李寒琚手中的白玉牌子变做了两半,而后便见到一道光柱从远处冲天而起,同时四面都是地动山摇。
李寒琚见梁兴扬的神智果然为之一夺,扭身便要仓皇而走,他的动作却在下一瞬迟滞了起来。
被锋锐无匹的剑所伤的时候,人往往是没有痛觉的。
一开始李寒琚也觉不出痛来,他只觉得是有些冷,从胸臆之中一路散尽四肢百骸的冷,等他有些艰难地低头去看的时候才觉得那一线冰凉的痛已经剧烈到无可抵挡的地步,他看见一截剑尖从他的身前透了出来。
剑尖上挂着殷然的红。
那是他的血么
原来他的血也是这样的红而炽烈,并不曾在算计和尔虞我诈之间冷下去么
他虽然投效了妖皇,可最后也还没能摆脱一个身而为人的身份,甚至于他做了这天下最大的罪人,却依旧没能给自己换一条生路。
李寒琚听见剑横秋轻笑的声音。
剑横秋道:“用这把剑杀你,其实还算是脏了它。但师傅的在天之灵或许会感到高兴吧这也算是替她报酬率,想不到最后还是我来替她报仇,是了,他们才是一样的人,一样愚蠢,不在乎自己身后事究竟是怎样的,在乎的是这天下苍生,可是天下天下什么人会看他们一眼呢”
李寒琚听着剑横秋那没有什么意义的絮絮之语,只觉得气力是疯狂的从那一道创口之中流逝,剑横秋在这一剑上用的是十成十的力气,梁兴扬是关心那镇妖塔,他却不怎么关心,天下大乱同他是有什么干系呢他只想要为师父报仇罢了,所以便是镇妖塔碎裂,他也不会被分去注意力。
剑横秋缓缓拧转剑柄,道:“像你这么无耻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可惜人族的命脉却要在你这样的人手上断送,又叫一个妖族接续起来,实在是太可笑了。”
李寒琚看着天边那一道璀璨的光柱,面色正一点点地灰败下去。
然而他的不甘并没有被梁兴扬看在眼中,梁兴扬对着那一道光柱神色已然大变,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镇妖塔中的妖族已经全数被放了出来——李寒琚,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为了自己的一条命,就叫全天下的人来陪葬!
梁兴扬当即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神行符,要往幽州城的方向而去。
剑横秋却一把握住了他的腕子,道:“你要去作什么杀妖救人”
“救天下人。”梁兴扬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不会对玄灵怎样,她身上毕竟还有一缕残魂,你带着她走,若是还觉得师父是你的师父,便护玄灵周全。”
“杀妖族之事,本有道士去做。”剑横秋冷笑道。“你一个妖族,却比他们还积极些那些道士养尊处优了这许多年,也应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梁兴扬冷然道:“我不是为了和他们做一样的事情,我是为了天下人,你不会在这时候要拦着我罢”
剑横秋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让你的脑子放灵光些。”他淡淡道。“你且想一想,这镇妖塔里都是些什么妖怪”
“是上古的大妖。”梁兴扬皱眉道。“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对手,可难道不是对手,便要畏首畏尾了么”
剑横秋又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我扎你觉得你太天真了些。”他缓声道。“你想一想,你要查探的那些秘辛该从何处来这些上古的妖族一旦出世,比你更头疼的只怕是妖皇!你此刻该去查明真相想一想怎么对付妖皇,而不是把事情放在这微末小事之上!”
梁兴扬神情微微一动,似乎是被说服了。
然而他静默一瞬,也不过是道:“放手。”
剑横秋一怔。
“既然你能说出这话来,便证明你新转给你也有些想法。你可以去做这件事,而我,还是要去救人。”
“是救人重要,还是打开你想要打开的那扇门重要”剑横秋厉声道。
他问得尖锐,而梁兴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开那扇门是为了救人,杀妖也是为了救人,前者是善名而后者是骂名,我愿意背负骂名。”
他甚至没有为剑横秋也知晓那扇门而感到震惊。剑横秋不是一个蠢货,他应当早就猜到了这一切才是。
猜到了又又何妨呢剑横秋难道还会为此而阻拦他不成他的生死剑横秋本就不在乎,如今来拦着他,也不过是不希望师父的心血付之东流罢了。
“我们最后会在镇妖塔的塔顶会和。”梁兴扬道。“把你的剑给我。”
剑横秋的手在腰间踌躇了一瞬,还是将之解下来抛给了梁兴扬,道:“你要是把它弄坏了,我绝不放过你。”
梁兴扬不过微微一笑。
他再要走时,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玄灵道。
她的眉峰微微皱着,也看向了镇妖塔的方向,神情甚至于有一点恍惚。
她本不应该意识到镇妖塔意味着什么,也不该想要去除妖的。
梁兴扬道:“我护不住你。”
“不需要。”玄灵道。“我既然能唬住这个老头,便一定有旁的本事在。”
她倒是乖觉灵透。
玄灵的神色很古怪,半是坚定而半是迷茫。
“我只有一种感觉。”她低声道。“我感觉我一定得去,也感觉我应当做些什么来终结它。”